一部中年人的爱情“童话”故事——论朱天心《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
江心琦
摘 要:朱天心的新作《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叙述了一对中年夫妻的爱情生活,其间透露出作者对中年爱情的伤感、无奈之情,并展现出人类生、老、病、死的生命循环和现代文明危机。笔者从女性叙事女性主义人类学角度来探讨并思考文本中男女主人公的中年爱情和其带来的忧伤之感。
关键词 :初夏荷花 中年 爱情 女性 婚姻
朱天心,台湾女作家,自2000年出版小说集《漫游者》之后,一直未出新作。十年的时间,终于让喜爱朱天心的读者们等来了她的长篇新作——《初夏荷花时期的爱情》,于2010年在台湾率先出版。这部长篇小说以家庭婚姻为题材,以“你”为叙述者,以现代都市生活为背景,于是故事以“——我们已入中年,三月桃花李花开过了,我们是像初夏的荷花——”[1](P7)这句话拉开了帷幕。
以“荷花”来代指中年男女,正显示出现代都市文明中的中坚力量与其庞大的群体,以初夏荷花的含苞待放来比喻中年时期的爱情,有些娇嫩之态。然而,这正体现出女主人公即叙述者在中年仍有着对爱情的美好怀念与重新拥有爱情的期待之心。步入中年,夫妻感情淡漠,这是人之常情,许是社会压力、生命衰老、现代文明危机种种结果导致。然而,作为一个中年妇女,面对自身青春的流逝和沉闷如死水的婚姻生活,更可怕的是身边最亲近的丈夫连碰一下自己的意愿都没有,哪怕是握握她的手,轻扶她的腰的这些动作都没有了。她不得不思考,这些现象难道表明他们是要步入老年了吗?女主人公不甘心,于是开始了挽救中年爱情危机之旅。
小说分为《日记》《神隐》《女人与男人》《不存在的世界》四个部分。在这四个部分中,作者把男女主人公分别设于不同的情景剧中,由此探寻中年女主人公的爱情为何淡漠乃至消逝及有无获得救赎之可能。
一、女性叙事的感性立场
小说叙事者作为一名家庭主妇,在面对平淡无奇的婚姻家庭时,终于开始了对自己的审视。“她们不分胖瘦一致失去腰线,瘦的人像蛙类,胖的像米其林轮胎标识的橡皮人”[2](P9)。外貌上她们这些中年女人已不复当年的鲜嫩娇美,步入更年期后,她们戴着各式各样的饰品不是用来炫富,而实际上是用来遮掩隐藏在饰品下面的细纹和缺少水分的肌肤。这些都是外在的东西,然而最可怕的是,当年那个爱着自己如同爱生命一般的少年,即身边的丈夫已然不再碰自己,不靠近自己了。“这与不在婚姻状态的独居人的寂寞,有不同吗”?“身边没有人,就不生有感情的欲望,也就没有欲望不被回应不被满足的问题吧”。[3](P11)自己的枕边人对自己的感情和欲望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漠,这和没结婚的人没什么区别,生活没有了色彩。
女人天生就是一种感性动物,天生柔弱、敏感、易受伤害,所以脆弱,处于弱势地位,这也与男女自然生理结构差异有关。所以女性在叙事时总是处于一种感性的立场,要么是为那些遭受社会残酷欺压的女人控诉社会的不公,愤懑不平;要么是同情那些命运悲苦的无依无靠的女人,唤起人类的关注与悲悯。在朱天心这部小说中,作者通篇采用第二人称“你”作为叙事视角,其间穿插不同的情节,设计了各种不同的结局,故事屡屡推倒重来,叙事新奇独特,留给读者想象与猜测的空间。
小说第一部分《日记》开头:“于是一对没打算离婚,只因彼此互为习惯(瘾、恶习之类),感情薄淡如隔夜冷茶如冰块化了的温吞好酒如久洗不肯再回复原状的白T恤的婚姻男女,一本近四十光年外飞来的日记,故事不得不开始。”[4](P17)作者故意把四十年说成四十光年,把时间概念拉长,可见这本日记离现在的女主人公“你”有多遥远,然而也就不过四十年的光阴,却已在现实生活中看不到当年那个对“你”诉说内心情愫的痴情少年。女主角在翻看日记时,丈夫进门,她骇异地捂住口,紧张所致,生怕丈夫发现什么,然而丈夫进门连正眼也没看过她一眼,她的紧张在乎对如今的丈夫来说毫不为意,也就是说丈夫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自己还紧张什么呢?是自己过于敏感与感性了,女人在乎的那点感情那点思想在男人看来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所以真诚与多情是女人的最大致命点,面对理性的男性,她们的感情成为伤害自身的武器,她们的优秀品格也沦为了自身的弱点,她们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成为一个表演者,不能做到像男性那样超然物外,做一个理性的冷静的旁观者,所以入戏的总是感性的女人。
于是乎女主角向丈夫寻求那份感情,但要那种感情做什么呢?丈夫如是说,“难道认真工作赚钱,对你和孩子们负责任不算是‘’吗”?[5](P23)文中单引号未写出的字是“爱”这个字,作者之所以未把这个字写出,是为了说明文中的丈夫根本就不想再说出当年时刻挂在嘴边的那一个让女主人公脸红心跳的字眼。确实,在这样一个金钱物质化的社会,丈夫没有出轨,努力赚钱贴补家用,顾家爱孩子就已经是外人眼中的模范丈夫了。可是文中的女主角却并不仅满足于此,因为当年写日记的少年,是如此地爱她,“××,我会等你,即便是白发苍苍的晚年,这句话仍然是有效的……”[6](P23),如今这句话已经失效了,女主角已经找不到当年那种被他爱护着的感觉,找不到那个为她祝福祈祷的少年了,已经失去他了,所以女主角一时分不清自己爱的到底是那少年还是丈夫,甚至以为丈夫是不是某次国外出差被替换过了。善良感性的女主角甚至怀疑当年的少年之死也有自己的功劳,“少年的死,你也曾给过他一刀吧”[7](P31),因为当时的她根本就不把少年的爱意放在心里,粉碎了少年曾给她的玫瑰色世界。在这样的反思中,女主角也有些自责感,这就是作为一个女性的敏感多疑、胡乱猜测的心理。
在小说第一部分,作者设计了这样一个情节,女主人公和丈夫开始了一段旅程。在这个旅程中,她一是寻找电影《东京物语》中那座有良人在黄昏里并肩驻足的桥,想知道他们在桥上到底在喟叹什么,一是带着那本日记,去寻找当年的那个少年。当到了那座桥上时,女主角才明白那对老男人老女人喟叹的是什么,原来是吃不动了,走不动了,做不动了。在旅途中,女主角多次想重拾从前的爱,激起丈夫的兴趣,试图想让肉身来证明那个他不肯说的“爱”这个字的存在,让自己感知那份真诚的爱,但终究是徒劳,转眼间人走茶凉。
到《日记》的结尾处,作者笔峰一转,给读者设置了这样一个结尾,“你和我一样,不喜欢这个发展和结局?那,让我们回到《日记》处……探险另一种可能吧。”[8](P45)作者设计这样一个结局,似乎这一故事真的会有另一种可能,把之前叙事的种种都推倒重新开始,开始新的故事,新的情节,这种写作方式与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小说相似。卡尔维诺小说的“每篇故事都是重新发掘一种逻辑的结构,而作者的每一种思想乃是每一篇故事的开端”。作者以这种方式突破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使故事的发展与结局不局限于一种思路,而是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会发生。
二、女性主义人类学的展现
小说中,女主人公安排的行程贯穿始终,其间不断转换故事情节,去探寻另一种可能。在小说第二部分《男人与女人I》中,作者采用了一种人类学社会学的分析方式,把现代社会中男女的相处方式还原为新石器时代的那种“男人狩猎,女人采集”的两性关系,把聊运动和当兵说成是出洞打猎,把公司业务会议说成是猎事的分工等。古代女性的地位一直都很低下,女性是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和家庭的牺牲品而存在。在穿越几千年后的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