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林夕歌词叙事分析
左芝兰
(四川音乐学院,四川成都610021)
【摘要】林夕填词、陈辉阳谱曲的《人来人往》自2002年在陈奕迅专辑《The Line Up》发表以来,被誉为粤语歌词巅峰。通过这首歌词,可以对林夕的词作风格作一个大概的了解。
【关键词】林夕:歌词:风格
基金项目:项目名称:现代歌词创作的古典渊薮(项目编号:CY2013057)。
单就歌曲名称而言, “人来人往”,作为一个随时都可以脱口而出的词,呈现出现代社会的忙碌、快速以及生活的万花筒式的变幻无定。当然,在这样的歌名里,在这种变幻无定的浮面下很有可能还存在一个冷眼旁观,以不变应万变的“我”。这个歌名还可以当作一句话,讲述一个故事:我们穿梭辗转于所置身的这个万花筒般的世界,同人来,与人往,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上,我们因某人而停留,与某人产生交集,到最后才发现,滔滔长河中,我们不过是一个卷入其中的匆匆过客而已,谁也不会长久地伴着谁,谁又能长久地伴着谁?佛家讲因缘,诸法皆由因缘而起,所谓缘起、缘灭、缘聚、缘散,都是天注定,强求无用。在人来人往的情感喧嚣中,林夕似乎在静心参禅,与周遭一切无干。
林夕是一个讲故事的能手,在歌曲《人来人往》的简单几行文字中,为我们勾勒出一个故事的框架,或者说借故事的框架,剖析出世间难舍的情意。在这首歌词的故事框架中,林夕用“朋友已走”、“情侣会走”、“谁也会走”、“时间会走”将这个故事分为四个纵深的阶段,这四个纵深的阶段又在副歌部分分别关注两个不同的言说主体,从而在整体上自然构成了两大板块,分别讲诉了不同人生阶段、不同语境中的“我”的感受。
“朋友已走”, “情侣会走”,自己心中苦苦追恋的女子身边人来人往,虽然偶会因“寂寞牵我手”,但“我”终是一个不定的伴随,是填补“她”身边空缺的临时替代;虽然每每为自己的这种处境宽解: “你我至少往后成为了蜜友”, “感激车站里,尚有月台能让我们满足到落泪”但终难掩内心难以言说的苦涩: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谁也会走”, “时间会走”两节构成第二板块,进入第二个副歌部分,言说的主体发生变化,在历经多次与女子的临时相处和随时分手之后,主人公的苦心始终无法让她停留,最后还是剩下自己孤独地舔舐伤口。相对于第一部分副歌,林夕在第二个副歌部分对其作了稍稍改变。“闭起双眼你会挂念谁”到了第二个副歌部分变成了“闭起双眼我最挂念谁”,完成了叙述主体的转变,由对对方难舍的牵挂转向到对自己内心的叩问,既标记了时间的变动也强化了情感叙事的推进。时间终将冲刷一切,主人公在多次受伤之后,开始关注自己的内心,以“谁勉强娱乐过谁,爱若难以放进手里,何不将这双手放进心里。”来宽解安慰自己,也开始尝试选择别样的人生:曾“试过散心旅游”,也曾“开始与旁人携着手”,也曾“开心饮过酒”……有痛苦,有嘲弄,在貌似洒脱的背后,不同的抉择似乎是暂时涂抹出了不同的生活色彩,但不管时间如何涤荡,内心的苦恋其实一直没有远去,时间终难抚平一切:
“闭起双眼我最挂念谁?
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在歌词中,林夕描述了主人公历经暗恋、相恋、苦恋的过程,有过执着,也有过放弃,历经不同的生活阶段,时间的年轮在一圈一圈扩散,但终究还是无法释怀那颈后曾经的片刻的温暖和心动,其实自己所牵挂的对象一直占据着最隐秘、最疼痛的位置:
“但什么可以拥有,缠在那颈背后,最美丽长发未留在我手。”
全词以“手”为线索,也以手为象征,先后出现“拉我手”、“牵我手”、“松开我的手”“放进手里”、“将这双手放进心里”、“携着手”、“留在我手”等语汇,借此叙述自己人生旅途中感情的起伏变化,进一步说开去,“牵手”在台语中本有“妻子”的意思,在这首粤语歌曲中,虽然无关乎婚姻,但错失“牵手”所蕴含的一生难舍的真爱的遗憾和感伤显然是非常明确的。歌词选取了“牵手”这生活中极为平常又极具代表性的元素,在平淡叙事中将情感表达得含蓄婉约有致。文字推敲细致到位,情感揣摩细腻入微。
林夕师承罗大佑,在文字上表现尤为突出。这种对于在歌词中修改几个字就表达不同时间段的方式,罗大佑在早期创作中就已经熟悉运用。比如,在《光阴的故事》一词中,罗大佑就是借用“等待的青春”、“流泪的青春”、“回忆的青春”把人生的几个不同时间阶段用“等待”、“流泪”、“回忆”串了起来,这种独创的手法被林夕借鉴加以运用。再往上溯,这种形式也是我国传统歌曲中重章叠句手法的再现。如《诗经·秦风》中的《无衣》:
岂日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日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日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在这首诗歌里面,通过“与子同仇”“与子偕作”“与子偕行”来推动了叙事进程,完成由同仇敌忾的情绪准备到行进在征伐途中的行为转变,叙事性为更明显。在林夕的歌词中,这种叙事方式一方面标记了时间的推移,更重要的是指向人物关系的微妙变化以及随之而来的情感的起伏,虽然还是同样的时空,但此时之我已非彼时之我: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林夕《十年》)
……若这一刻我竞严重痴呆/根本不需要被爱/永远在床上发梦/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明年今日别要再失眠/床褥都改变/如果有幸会面/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惶惑地等待你出现…-
……明年今日未见你一年/谁舍得改变/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 临别亦听得到你讲再见……
(林夕《明年今日》)
林夕的歌词中的这一类表述非常之多,从上述这两首歌词中,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到在情绪的推动下不同时间段中人物关系的变化,借助于当下时空中的今日之我对不同时空中的昨日之我以及未来之我的回忆和悬想。整个情感推进过程自然而连贯,叙事结构完整,从而在一段时间流中完成整个感情故事的描述。林夕的这类歌词几乎没有修饰,朴素本色,主人公很动情也很随意的讲述,令人印象深刻。
文有文眼,诗有诗眼,对歌词创作而言,自然也有歌词的词眼。在林夕创作的歌词中,除了上述文法语词方面对传统的借鉴之外,也着力于对歌词词眼的营造和设置,还有就是在平淡叙事背后,偶尔跳出叙事框架之外,对事件进行静观思考,从而让整个歌词笼罩上一层哲思,这种哲思,一方面固然源于林夕对佛教的接受,另一方面,还是有中国传统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