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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戴宗二取公孙胜 李逵独劈罗真人

2024-08-21 19:00    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    来源:365文库


「此篇纯以科诨成文,是传中另又一样笔墨。然在读者,则必须略其科诨,而观其意思。何则?盖科诨,文章之恶道也。此传之间一为之者,非其未能免俗而聊复尔尔,亦其意思真有甚异于人者也。何也?盖传中既有公孙,自不得又有高廉。夫特生高廉以衬出公孙也,乃今不向此时盛显其法术,不且虚此一番周折乎哉!然而盛显法术,固甚难矣。不张皇高廉,斯无以张皇公孙也;顾张皇高廉以张皇公孙,而斯两人者,争奇斗异,至于牛蛇神鬼,且将无所不有,斯则与彼《西游》诸书又何以异?此耐庵先生所义不为也。吾闻文章之家,固有所谓避实取虚之法矣。今兹略于破高廉,而详于取公孙,意者其用此法与?然业已略于高廉,而详于公孙,则何不并略公孙,而特详于公孙之师?盖所谓避实取虚之法,至是乃为极尽其变,而李大哥特以妙人见借,助成局段者也。是故凡李大哥插科打诨,皆所以衬出真人;衬出真人,正所以衬出公孙也。若不知作者意思如此,而徒李大哥科诨之是求,此真东坡所谓士俗不可医,吾未如之何也。

此篇又处处用对锁作章法,乃至一字不换,皆惟恐读者堕落科诨一道去故也。

此篇如拍桌溅面一段,不省说甚一段,皆作者呕心失血而得,不得草草读过。」

话说当下吴学究对宋公明说道:“要破此法,只除非快教人去蓟州寻取公孙胜来,便可破得高廉。”宋江道:“前番戴宗去了几时,全然打听不著,却那里去寻?”吴用道:“只说蓟州,「句。」有管下多少县治,「句。」镇市,「句。」乡村,「句。」他须不曾寻得到。我想公孙胜他是个学道的人,必然在个名山大川,洞天真境居住。「为学道人一锥。○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今番教戴宗可去蓟州管下山川去处寻觅一遭,不愁不见他。”宋江听罢,随即叫请戴院长商议,可往蓟州寻取公孙胜。戴宗道:“小可愿往,只是得一个做伴的去方好。”「晨院长怕途中寂寞,正耐庵怕文章寂寞也。」吴用道:“你作起‘神行法’来,谁人赶得你上?”戴宗道:“若是同伴的人,我也把甲马拴在他腿上,教他也便走得快了。”

李逵便道:「院长真说得快,大哥又接得快。○肉飞眉动之文。」“我与戴院长做伴走一遭。”戴宗道:“你若要跟我去,须要一条路吃素,「恶。○前并不以此难杨林,今忽偏以此难铁牛,故恶。○亏得题目恶,方生出妙文来。」都听我的言语。”李逵道:“这个有甚难处,「今日不曾难,真是不难;后日难起来,真是不易。铁牛真是心直口直。」我都依你便了。”宋江,吴用分付道:“路上小心在意,休要惹事。若得见了,早早回来。”李逵道:“我打死了殷天锡,却教柴大官人吃官司,我如何不要救 他?「情理惧到,刳心剔胆之言,对贤菩萨,只存得此一片心耳。」今番并不许惹事了!”「不日并不敢,而日并不许,自家分付自家,铁牛可爱如此。」二人各藏了暗器,拴缚了包裹,拜辞了宋江并众人,离了高唐州,取路投蓟州来。

走得二三十里,李逵立住脚道:“大哥,买碗酒吃了走也好。”「却早来了,妙人。」戴宗道:“你要跟我作‘神行法,’须要只吃素酒。”李逵笑道:「看他赔已笑字,妙人。」“便吃些肉也打甚么紧。”「只作先探一句。」戴宗道:“你又来了;今日己晚,且向前寻个客店宿了,明日早行。”两个又走了三十余里,天色昏黑,寻著一个客店歇了,烧起火来做饭,沾一角酒来吃。李逵搬一碗素饭「一碗。」并一碗菜汤「一碗。」来房里与戴宗吃。「妙绝之笔,并不曾写李逵如何,而读者早已为之失笑矣。」戴宗道:“你如何不吃饭?”李逵应道:“我且未要吃饭哩。”「看他说谎,铁牛苦心。」戴宗寻思:“这厮必然瞒著我背地里吃荤。......”戴宗自把菜饭吃了,悄悄地来后面张时,见李逵讨两角酒,一盘牛肉,立著在那里乱吃。「两角酒,一盘牛肉,自不必说;妙处乃在乱吃字与立着字,活写出铁牛饥肠馋吻,又心慌智乱也。」戴宗道:“我说什么!且不要道破他,明日小小地耍他耍便了!”「恶。」戴宗先去房里睡了,李逵吃了一回酒肉,恐怕戴宗问他,也轻轻的来房里说睡了。「轻轻妙。李逵亦有轻轻之日,真是奇事。俗本作暗暗,可笑。」到五更时分,戴宗起来,叫李逵打火,做些素饭吃了。各分行李在背上,算还了房宿钱,离了客店。行不到二里多路,戴宗说道:“我们昨日不曾使‘神行法,’今日须要赶程途。你先把包裹拴得牢了,我与你作法,行八百里便住。”戴宗取四个甲马去李逵两只腿上缚了,分付道:“你前面酒食店里等我。”「恶。」戴宗念念有词,吹口气在李逵腿上。李逵拽开脚步,浑如驾云的一般,飞也似去了。戴宗笑道:“且著他忍一日饿!”戴宗也自拴上甲马,随后赶来。

李逵不省得这法,只道和他走路一般好耍,「是以来也。」那当得耳朵边有如风雨之声,两边房屋树木一似连排价倒了的,脚底下如云催雾趱。「神行法奇事,偏有此奇笔描写之。」李逵怕将起来,「李逵亦有怕将起来之日,奇事。」几遍待要住脚,两条腿那里收拾得住,却似有人在下面推的相似,脚不点地只管走去了。 看见酒肉饭店,连排飞也似过去,又不能够如去买吃。「恶,恶极。」李逵只得叫:“爷爷,「看他口中叫唤,无伦无次。」且住一住!”看见走到红日平西,「好笔力。」肚里又饥又渴,越不能够住脚,惊得一身臭汗,气喘做一团。戴宗从背后赶来,叫道:“李大哥,怎的不买些点心吃了去?”「恶极。」李逵叫道:“哥哥!「再叫哥哥,哀切之至,如闻其声。」救我一救!饿杀铁牛了!”戴宗怀里摸出几个炊饼来自吃。「恶极。」李逵叫道:“我不能够住脚买吃,你与我个充饥。”戴宗道:“兄弟,你立住了与你吃。”「恶极。」李逵伸著手,只隔一丈远近,只接不著。「恶极。」李逵叫道:“好哥哥!「哥哥上又加好字,哀切之至,如闻其声。」且住一住!”戴宗道:“便是今日有些蹊跷,我的两腿也不能够住。”李逵道:“啊也!「稚子声口。」我这鸟脚不由我半分,只管自家在下边奔了去!「脚则我之脚也,今日不由我。又日只管自家,便若我自我,脚自脚,各不相及也者。如此妙语,自非李大哥,谁能道之。」不要讨我性发,把大斧砍了下来!”「以大斧唬吓自家之脚,妙语,非李大哥不能道。」戴宗道:“只除是恁的般方好;「妙人。」不然,直走到明年正月初一日,也不能住!”「妙人。」李逵道:“好哥哥!「又叫好哥哥,哀切之至。」休使道儿耍我!砍了腿下来,把甚么走回去?”戴宗道:“你敢是昨夜不依我?今日连我也奔不得住,你自奔去。”李逵叫道:“好爷爷!「哥哥二字忽换作爷爷,越哀越切,情事如画。」你饶我住一住!”戴宗道:“我的这法不许吃荤,第一戒的是牛肉。若还吃了一块牛肉,直要奔一世方才得住!”「恶极。○走一世方才得住,亦是妙语,质言之,正是走杀二字耳。○脱犹未死,则何以为一世哉。」李逵道:“却是苦也!我昨夜不合瞒著哥哥,其实偷买五七斤牛肉吃了!正是怎么好!”「的的妙人。○就此处写出夜来牛肉多少,妙笔。」戴宗道:“怪得今日连我的这腿也收不住!你这铁牛害杀我也!”「恶极。」李逵听罢,叫起撞天屈来。「妙人。」戴宗笑道:“你从今以后,只依得我一件事,我便罢得这法。”李逵道:“老爷!「看他口中无伦无次,哀切如画。」你快说来,看我依你!”「看我依你,妙语非李大哥不能道。」戴宗道:“你如今敢再瞒我吃荤么?”李逵道:“今后但吃时,舌头上生碗来大疔疮!「奇语。○此语至今日已成烂熟恶贱之句,然在此处读之,宛然新出于口,何也?」我哥哥会吃素,「吃素又有会不会,妙语非李大哥不能道。」铁牛却其实烦难,「烦难妙,却不道有甚难处。」因此上瞒著哥哥试一试。今后并不敢了!”「吃荤又有试一试,又有并不敢,句句妙绝。」戴宗道:“既是恁地,饶你这一遍!”赶上一步,把衣袖去李逵腿上只一拂,喝声“住。”李逵应声立定。戴宗道:“我先去,你且慢慢的来。”「不便收缴,再作一波。」李逵正待抬脚,那里移得动;拽也拽不起,一似生铁铸就了的。「恶极。」李逵大叫道:“又是苦也!哥便再救我一救!”「其辞宛转哀切,的的画出妙人。」戴宗转回头来,笑道:“你方才罚咒真么?”「恶极。」李逵道:“你是我 亲爷,「其辞愈哀,其声愈切。○由哥哥改作好哥哥,由好哥哥改作好爷爷,由好爷爷改作老爹,由老爹改作亲爷,可谓无伦无次,无所不叫矣。」却如何敢违了你的言语!”戴宗道:“你今番真个依我?”便把手绾了李逵,喝声“起。”两个轻轻地走了去。李逵道:“哥哥可怜见铁牛,早歇了罢!”「宛转哀切,的的妙人。○九字中全不诉适来之苦,而苦情一时诉尽,妙笔。」见个客店,两个入来投宿。戴宗 、李逵入到房里,去腿上卸下甲马,取出几陌纸钱烧送了,问李逵道:“今番却如何?”李逵扪著脚,叹气道:“这两条腿方才是我的了!”「的的画出妙人。○有不信此脚之意。」

戴宗便叫李逵安排些素酒素饭吃了,烧汤洗了脚,上床歇息。睡到五更,起来洗漱罢,吃了饭,还了房钱,两个又上路。行不到三里多路,戴宗取出甲马道:“兄弟,今日与你只缚两个,教你慢行些。”李逵道:“亲爷!「昨入店时已叫哥哥,此处忽然重叫亲爷,活画出谈虎色变来。」我不要缚了!”「不要缚诚是,然何计与神行者相追逐哉?」戴宗道:“你既依我言语,我和你干大事,如何肯弄你!你若不依我,教你 一似夜来,只钉住在这里,直等我去蓟州寻见了公孙胜,回来放你!”李逵慌忙叫道:“你缚!你缚!”「诚乃早知如此,悔不当初矣。」戴宗与李逵当日各只缚两个甲马,作起“神行法,”扶著李逵同走。原来戴宗的法,要行便行,要住便住。李逵从此那里敢违他言语,于路上只是买些素酒素饭,吃了便行。

话休絮烦,两个用“神行法,”不旬日,迤逦来蓟州城外客店里歇了。次日,「一日。」两个入城来,——戴宗扮做主人,李逵扮做仆者。——绕城中寻了一日,并无一个认得公孙胜的。两个自回店里歇了;次日,「又一日。」又去城中小街狭巷寻了一日,绝无消耗。李逵心焦,骂道:“这个乞丐道人!却鸟躲在那里!「无亲无疏,无上无下,但不合意,便大骂之。三代直道而行,我仅见李大哥耳。」我若见时,恼揪将去见哥哥!”戴宗道:“你又来了!便不记得吃苦!”「妙语。」李逵陪笑道:“不敢!不敢!我自这般说一声儿耍。”「的的写出妙人。○与后对锁作章法。」戴宗又埋怨一回,李逵不敢回话。「妙人。」两个又来店里歇了,次日早起,「又一日。」却去城外近村镇市寻觅。戴宗但见老人,「先逗出老人二字,然后转过面店老人来,行文亦有步步莲花之法。」便施礼拜问公孙胜先生家在那里居住,并无一人认得。戴宗也问过数十处。「前已空过两日,到第三日,读者已料更空不过,却偏要再分上半日作一空也。」

当日晌什时分,「当日晌午。」两个走得肚饥,路旁边见一个素面店。两个直入来买些点心吃,只见里面都坐满,没一个空处。戴宗 、李逵立在当路。「看他如此做出机会来,曲笔妙笔,非人所能也。」过卖问道:“客官要吃面时,和这老人合坐一坐。”「只是轻轻地落出一笋,绝不见斧削之迹。」戴宗见个老丈独自一个占著一副大座头,便与他施礼,唱个喏,两个对面坐了,——李逵坐在戴宗肩下。——分付过卖造四个壮面来。戴宗道:“我吃一个,你吃三个不少么?”李逵道:“不济事! 一发做六个来,我都包办!”「本欲便写拍桌溅汁,斗出机会,然又恐突然便拍,不惟无此粗糙李逵,亦无此粗糙文章也。今先写肚饥,作第一段。」过卖见了也笑,等了半日,不见把面来,「写等久,作第二段。」李逵却见都搬入里面去了,「写都搬进去,作第三段。○其实不堪,不得不拍。」心中己有五分焦躁 。只见过卖却搬一个热面,放在合坐老人面前。「写单搬一个,作第四段。○一发不堪,不得不拍。」那老人也不谦让,拿起面来便吃。「写老人便吃,作第五段。○一发不堪,不得不拍。○只李逵一拍,看他曲曲写来,誓不肯作直笔。」那粉面却热,老儿低著头,伏桌儿吃。「上五段为拍桌作引,此一段为溅汁作注。看他笔法安顿之妙。」李逵性急,叫一声“过卖,”骂道:“却教老爷等了这半日!”把那桌子只一拍,「先有上五段,便令此句不突。」泼那老人一脸热汁,「先有前一注,便令此句不突。○看他如此斗出机会来,曲笔妙笔,非人所能也。」那分面都泼翻了,老儿焦躁,便起来揪住李逵,喝道:“你是何道理打翻我面!”李逵捻起拳头,要打老儿。戴宗慌忙喝住,与他陪话,道:“老丈休和他一般见识。小可陪老丈一分面。”那老人道:“客官不知;老汉路远,早要吃了面回去听讲,迟时误了程途。”戴宗问道:“老丈何处人氏? 却听谁人讲甚么?”

老儿答道:“老汉是本处蓟州管下九宫县「好县名。」二仙山下人氏,「好山名。○如七宝村、挑花庄、狮子桥、对影山等,皆与本文关合作致,不是无端指斥。」因来这城中买些好香回去,听山上罗真人讲说‘长生不老’之法。”戴宗寻思:“莫不公孙胜也在那里?......”便问老人道:“老丈贵庄曾有个公孙胜么?”老人道:“客官问别人定不知,多有人不认得他。老汉和他是邻舍。他只有个老母在堂。「着。」这个先生一向云游在外,「着。」此时唤做公孙一清。「着。」如今出姓,都只叫他清道人,不叫做公孙胜,此是俗名,无人认得。”「为前一遭及昨二日寻不着注破。」戴宗道:“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拜问老丈:“九宫县二仙山离此间多少路?清道人在家么?”老人道:“二仙山只离本县四十五里便是。清道人他是罗真人上首徒弟。他本师如何放他离左右!”戴宗听了大喜,连忙催趱面来吃;和那老人一同吃了,「若此处又必分表戴宗吃一个,李逵吃五个,岂不是呆鸟?」算还面钱,同出店肆,问了路途。戴宗道:“老丈先行;「不令先行,少间如何销缴?凡作文须切记此法。」小可买些香纸也便来也。”老人作别去了。

戴宗,李逵回到客店里,取了行李,包裹,再拴上甲马,离了客店,两个取路投九宫县二仙山来。戴宗使起“神行法,”四十五里,片时到了。二人来到县前,问二仙山时,有人指道:“离县投东,只有五里便是。”两个又离了县治,投东而行,果然行不到五里,早来到二仙山下。见个樵夫,戴宗与他施礼,说道:“借问此间清道人家在何处居住?”樵夫指道:“只过这个山嘴,门外有条小石桥的便是。”「山居如画。先问居,次问人。文章极小处,都有节次。」两个抹过山嘴来,见有十数间草房,一周围矮墙,墙外一座小小石桥,「山居如画。」两个来到桥边,见一个村姑,提一篮新果子出来,「山居如画。○诗云:野凫眠岸有闲意,老树着花无丑枝。一樵夫,一村姑,一石桥,一果篮,写来真令人想杀山居也。」戴宗施礼问道:“娘子从清道人家出来,清道人在家么?”村姑答道:“在屋后炼丹。”「山居如画。○高唐州斯杀忙杀人,二仙山炼丹闲杀人,乃忙者不知忙到何时方了,闲者又不知闲到何时方了,令我一叹也。」戴宗心中暗喜。分付李逵道:“你且去树多处躲一躲,待我自入去见了他却来叫你。”

戴宗自入到里面看时,一带三间草房,门上悬挂一个芦帘。「山居如画。」戴宗咳嗽一声,只见一个白发婆婆从里面出来。戴宗当下施礼道:“告禀老娘,小可欲求清道人相见一面。”婆婆问道:“官人高姓?”戴宗道:“小可姓戴,名宗,从山东到此。”婆婆道:“孩儿出外云游,不曾还家。”戴宗道:“小可是旧时相识,要说一句紧要的话,「无紧要,尚回不在家;安有有紧要,反望其出来耶?戴宗徒知紧要之紧要,而不知世上之所谓紧要,乃山中之所谓扯淡,真可笑,亦可哀也。」求见一面。”婆婆道:“不在家里,有甚话说,留下在此不妨。待回家自来相见。”戴宗道:“小可再来。”就辞了婆婆, 却来门外对李逵道:“今番须用著你;「是以院长必须得一个做伴同来也。」方才他娘说道不在家里,如今你可去请他。他若说不在时,你便打将起来,「好。」却不得伤犯他老母,「又好。」我来喝住你便罢。”「又好。○未放火,先算收火者,待李逵不得不尔也。」

李逵先去包裹里取出双斧,插在两胯下,「数日闷人,一时松颡,写得活画。」入得门里,大叫一声“著个出来。”「四字绝倒。深山学道人家,曾未曾闻此声,真非李大哥道不出也。○明知学道之家定无余人,而云着个出来者,盖言自出来也得,娘出来也得也。四字中已画出火杂杂扳爷之势矣。○读之觉纸上有声甚厉。」婆婆慌忙迎著问道:“是谁?”见了李逵睁著双眼,先有八分怕他,问道:“哥哥有甚话说?”李逵道:“我乃梁山泊黑旋风,「我常笑世间出将入相之人,其名震天震地,而以告于住山学道之士,方且瞠目不省何物。如黑旋风到处惊人,今日便欲以之惊此老母,可丑也。」奉著哥哥将令,教我来请公孙胜。你叫他出来,佛眼相看!若还不肯出来,放一把鸟火,把你家当都烧做白地!”又大叫一声“早早出来。”「妙人妙绝。」婆婆道:“好汉莫要恁地。我这里不是公孙胜家,自唤做清道人。”李逵道:“你只叫他出来,我自认得他鸟脸!”「妙人妙绝。」婆婆道:“出外云游未归。”李逵拔出大斧,先砍翻一堵壁。「妙人妙绝。」婆婆向前拦住。李逵道:“你不叫你儿子出来,我只杀了你!”拿起来便砍。「妙人妙绝。」把那婆婆惊倒在地。只见公孙胜从里面奔将出来,叫道:“不得无礼!”「一个只见。」只见戴宗便来喝道:“铁牛!如何吓倒老母!”「又一个只见。○看他用两只见,便知都从李逵眼中写出,笔法之妙如此。」戴宗连忙扶起。李逵撇了大斧,便唱个喏道:“阿哥休怪。不恁地你不肯出来。”「妙人妙绝。」

公孙胜先扶娘入去了,「写公孙胜好。若写宋江,便要跪问其母不已,埋怨李逵不已矣。」却出来拜请戴宗、李逵;邀进一间净室坐下,「写公孙胜好。」问道:“亏二位寻得到此。”戴宗道:“自从哥哥下山之后,小可先来蓟州寻了一遍,并无打听处,只纠合得一伙弟兄上山。今次宋公明哥哥因去高唐州救柴大官人,致被知府高廉两三阵用妖法赢了;无计奈何,只得教小可和李逵迳来寻请足下。遍蓟州,并无寻处。偶因素面店中得个此间老丈指引到此。却见村姑说足下在家烧炼丹药,老母只是推却;因此使李逵激出哥哥来。这个太莽了些。望乞恕罪。宋公明哥哥在高唐州界上度日如年;请哥哥便可行程,以见始终成全大义之美。”公孙胜道:“贫道「只开口二字,已不肯去矣。」幼年飘荡江湖,多与好汉们相聚。自从梁山泊分别回乡,非是昧心:一者母亲年老,无人奉侍;「真孝。」二乃本师罗真人留在座前。「真悌。」恐怕山寨有人寻来,故意改名清道人,隐居在此。”戴宗道:“今者宋公明正在危急之际,哥哥慈悲,只得去走一遭。”公孙胜道:“干碍老母无人养瞻。本师罗真人如何肯放?其实去不得了。”戴宗再拜恳告。公孙胜扶起戴宗,说道:“再容商议。”公孙胜留戴宗 、李逵在净室里坐定,安排些素酒素食相待。三个吃了一回,戴宗又苦苦哀告道:“若是哥哥不肯去时,宋公明必被高廉捉了,山寨大义,从此休矣!”公孙胜道:“且容我去禀问本师真人。若肯容许,便一回去。”戴宗道:“只今便去启问本师。”公孙胜道:“且宽心住一宵,明日早去。”「亦先逗出一宵二字。」戴宗道:“公明在彼,一日如度一年,烦请哥哥便问一遭。”

公孙胜便起身引了戴宗、李逵离了家里,取路上二仙山来。此时己是秋残初冬时分,日短夜长,容易得晚,来到半山里,却早红轮西坠。「不惟写景,亦已觑定准备半矣。」松阴里面一条小路,「山居如画。」直到罢真人观前,见有朱红牌额,上写著“紫虚观”三个金字。「真乃如画。」三人来到观前著衣亭上,整顿衣服,从廊下入来,迳投殿后松鹤轩里去。两个童子「童子。」看见公孙胜领人入来,报知罗真人。传法旨,教请三人入来。当下公孙胜引著戴宗,李逵到松鹤轩内,正值真人朝真才罢,坐在云床上。公孙胜向前行礼起居,躬身侍立。戴宗当下见了,慌忙下拜。「自见宋公明,几以为天下之人物,至此而止矣,又岂知深山穷谷之和,又有如是之人物乎?写戴宗慌忙下拜,盖戴宗于是乎恍然自失矣。」李逵只管光著眼看。「有戴宗,不可无李逵,写得各极其妙。」罗真人问公孙胜道:“此二位何来?”公孙胜道:“便是昔日弟子曾告我师,山东义友是也。今为高唐州知府高廉显逞异术,有兄宋江,特令二弟来此呼唤。弟子未敢擅便,故来禀问我师。”罗真人道:“一清既脱火坑学炼长生,何得再慕此境?”戴宗再拜,道:“容乞暂请公孙先生下山,破了高廉便道还山。”罗真人道:“二位不知,此非出家人闲管之事。汝等自下山去商议。”「不因此一跌,安得生出下文绝奇文字来。看官须感激真人,莫便错怪真人也。」公孙胜只得引了二人,离了松鹤轩,连晚下山来。「连晚妙,为下文蛛丝马迹。」

李逵问道:“那老仙先生说甚么?”「妙笔妙笔。设无此一曲,则竟当时发作耳,又安肯待到半夜耶?才子作文,真乃心到手到,非他人之所知也。○老仙先生四字,是铁牛胸中忽然杜撰出来之文,字字出人意外,又字字在人眼前。妙绝妙绝,令我绝倒。」戴宗道:“你偏不听得!”李逵道:“便是不省得这般鸟做声。”「妙人妙绝,令我绝倒。」戴宗道:“便是他的师父说道教他休去!”李逵听了,叫起来道:“教我两个走了许多路程,我又吃了若干苦,「知其受创之深。」寻见了,却放出这个屁来!莫要引老爷性发,一只手捻碎你这道冠儿,一只手提住腰胯,把那老贼道直撞下山去!”「于事则先有此语,而后有半夜之事;于文则先有半夜之事,而后有此语,盖是先衬之法也。○又与前脑揪相对作章法。」戴宗瞅著道:“你又要钉住了 脚!”李逵陪笑道:“不敢!不敢!我自这般说一声儿耍。”「与前对锁作章法。」

三个再到公孙胜家里,当下安排些晚饭。戴宗和公孙胜吃了。李逵却只呆想,不吃。「偷吃牛肉,便吃五七斤;同吃壮面,便吃五六个;干事不成,便只呆想不吃。李大哥诚乃无处不是。○俗本讹。」公孙胜道:“且权宿一宵,明日再去恳求本师。「涉笔成趣。」若肯时,便去。”戴宗只得叫了安置,收拾行李,和李逵来净室里睡。这李逵那里睡得著;「胸中既有连累柴大官人一事,耳中又有必捉公明哥哥一句,真是如何睡得着。写李逵忠孝过人,令人感泣。」捱到五更左侧,轻轻地爬将起来;「李逵又有轻轻之日,妙人妙绝。」听那戴宗时,正的的睡熟;「妙。」自己寻思道:「一寻思。○李逵又有寻思之日,李逵又有寻思两遍之日,都是妙人奇事。」“却不是干鸟气么?你原是山寨里人,却来问甚么鸟师父!「快论确论。」我本待一斧砍了,出口鸟气;不争杀了他,却又请那个去救俺哥哥?「妙。○是李逵寻思语。」......”又寻思道:“明朝那厮又不肯,不误了哥哥的大事?「极快极确。」......我只是忍不得了,「妙妙。○只是忍不得,一似李逵又有忍得之日,妙人奇事。」莫若杀了那个老贼道,教他没问处,只得和我去?......”「快论确论。」

李逵当时摸了两把板斧,轻轻地开了房门,「为了弟兄,便有无数轻轻,吾闻其语,未见其人也。」乘著星月明朗,一步步摸上山来:到得紫虚观前,却见两扇大门关了,傍边篱墙喜不甚高。李逵腾地跳将过去,开了大门,一步步摸入里面去,直至松鹤轩前,只听隔窗有人念诵什么经号之声。「不省得这般鸟做声,妙绝。○俗本作玉枢宝经,谁知之,谁记之乎?甚矣古本之不可不读也。」李逵爬上来,搠破纸窗张时,「李逵又有搠破窗张别人之日,妙人奇事。」见罗真人独自一个坐在日间这件东西上;「云床也,乃自戴宗眼中写之,则曰云床;自李逵眼中写之,则曰东西,妙绝。○俗本讹。」面前桌儿上咽猥猥地「香也,却从李逵眼中写成四字,用笔之妙,几于出入神化矣。○俗本又讹,真乃可恨。」两枝蜡烛点得通亮。李逵道:“这贼道!却不是当死!”一踅踅过门边来,把手只一推,扑的两扇亮齐开。李逵抢将入去,提起斧头,便望罗真人脑门上只一劈,早斫倒在云床上。「奇文。」李逵看时,流出白血来,「奇文。○一个看时。」笑道:“眼见得这贼是童男子身,颐养得元阳真气,不曾走泄,正没半点的红!”「奇文。○因此文,忽然想到李大哥亦定是童男子身,不尔,教他何处破身也?一笑。」李逵再仔细看时,连那道冠儿劈做两半,一颗头直砍到项下。「两个看时。○再看一遍,以见不曾眼错,皆特特与明早作照耀也。」李逵道:“这个人只可驱除了他!「与后真人语对锁作章法。」先不烦恼公孙胜不去!”便转身,出了松鹤轩,从侧首廊下奔将出来。只见一个青衣童子,拦住李逵,「奇文不欲便住,故再蹴起一波。」喝道:“你杀了我本师,待走那里去!”李逵道:“你这个小贼道!也吃我一斧!”手起斧落,把头早砍下台基边去。「偏不杀一个,妙笔。」李逵笑道:“如今只好撒开!”迳取路出了观门,飞也似奔下山来;到得公孙胜家里,闪入来,闭上了门。净室里听戴宗时,「妙。」兀自未觉,李逵依前轻轻地睡了。「李逵要他只管轻轻,真是奇事。」

直到天明,公孙胜起来,安排早饭相待两个吃了。戴宗道:“再请先生引我二人上山,恳告真人。”李逵听了,咬著唇冷笑。「冷笑如画。○又好笑,又怕神行法,咬唇二字,活画出妙人。」三个依原旧路,再上山来;入到紫虚观松鹤轩中,见两个童子。「依然妙。」公孙胜问道:“真人何在?”童子答道:“真人坐在云床上养性。”李逵听了,吃了一惊,把舌头伸将出来,半日缩不入去。「妙人妙绝。○此句至今日亦成烂熟套语,乃今在此处读之,依旧妙不可言,何也。」三个揭起帘子入来看时,「三个看时。」见罗真人坐在云床上中间。「奇文。」李逵暗暗想道:“昨夜我敢是错杀了?”「妙人妙想。○我敢是错杀,你敢是错认,对锁作章法。」罗真人便道:“汝等三人又来何干?”戴宗道:“特来哀告我师慈悲救取众人免难。”罗真人便道:“这黑大汉是谁?”「此一问,真乃陡然相逼,下文却变出趣事,文情转变,令人不测。」戴宗答道:“是小可义弟,姓李,名逵。”真人笑道:“本待不教公孙胜去;看他的面上,教他去走一遭。”「真人无假,只是顽耳。」戴宗拜谢,对李逵说了,「五字妙。紧照上文不省鸟做声句也。俗本失之,其过不小。」李逵寻思:“那厮知道我要杀他,却又鸟说!”「偏奸猾,妙人。」

只见罗真人道:“我教你三人片刻时便到高唐州,如何?”三个谢了。戴宗寻思:「李逵寻思,戴宗寻思,总写真人小小狡狯,便令二人无不颠倒。」“这罗真人,又强似我的‘神行法!’”「涉笔成趣。」真人唤道童取三个手帕来。戴宗道:“上告我师, 却是怎生教我们便能够到高唐州?”罗真人便起身,道:“都跟我来。”三个人随出观门外石岩上来。先取一个红手帕铺在石上道:“一清可登。”公孙胜双脚踏在上面。罗真人把袖一拂,喝声道:“起。”那手帕化作一片红云,载了公孙胜,冉冉腾空便起,离山约有二十余丈。「便为擒高廉时作影。」罗真人唤声“住。”那片红云不动。却铺下一个青手帕,教戴宗踏上,喝声“起。”那手帕却化作一片青云,载了戴宗,起在半空里去了。那两片青红二云,如芦席大,起在天上转。李逵看得呆了。「写得如画。○爱神行则爱,爱腾云则爱,妙人妙绝。」

罗真人却把一个白手帕,铺在石上,唤李逵踏上。李逵笑道:“你不是耍?若跌下来,好个大疙瘩!”「偏奸猾,妙人。○只一跌字,亦必先逗。」罗真人道:“你见二人么?”李逵立在手帕上。罗真人喝一声“起。”那手帕化作一片白云,飞将起去。李逵叫道:“阿也!「稚子之声。」我的不稳,放我下来!”「偏奸猾,妙人。」罗真人把右手一招,那青红二云平平坠将下来。戴宗拜谢,侍立在右手,公孙胜侍立在左手。李逵在上面叫道:“我也要撒尿撒屎!你不放我下来,我劈头便撒下来也!”「妙人妙语。○反以劈头唬人,绝倒。」罗真人问道:“我等自是出家人,不曾恼犯了你,你因何夜来越墙而过,入来把斧劈我?若是我无道德,己被杀了。又杀了我一个道童!”李逵道:“不是我!你敢认错了?”「与上文对锁作章法。」罗真人笑道:“虽然只是砍了我两个葫芦,「直到此处方注出。」其心不善。且教你吃些磨难!”把手一招,喝声“去。”一阵恶风,把李逵吹入云端里。只见两个黄巾力士押著李逵,耳朵边有如风两之声,下头房屋树木一似连排曳去的,脚底下如云催雾趱,正不知去了多少远,諕得魂不著体,手脚摇动。「与前神行法对锁作章法。」忽听得刮刺刺地响一声,却从蓟州府厅屋上骨碌碌滚将下来。「奇文。」

当日正值府尹马士弘坐衙,「偏撰一名,如真有之者。」厅前立著许多公吏人等。看见半天里落下一个黑大汉来,众皆吃惊。「奇文。○半天二字,是谁量定?亦是千古奇文,而人人不觉者,附记于此。」马知府见了,叫道:“且拿这厮过来!”当下十数个牢子狱卒,把李逵驱至当前。马府尹喝道:“你这厮是那里妖人?「特来请法师破妖人,却反被法师弄做妖人,笔颠墨倒,妙不可言。」如何从半天里吊将下来?”李逵吃跌得头破额裂,半晌说不出话来。「绝倒。」马知府道:“必然是个妖人!”教:“去取些法物来!”「奇文。」牢子、节级将李逵捆翻,驱下厅前草地里,一个虞候掇一盆狗血没头一淋;又一个提一桶尿粪来望李逵头上直浇到脚底下。李逵口里、耳朵里,都是狗血、尿屎。「亲做一遍妖人,便学得许多破妖人之法。明日回去,即以此知府之法,还破彼知府之妖,可也。○未见公孙胜作法破高廉,先见马知府作法破李逵,笔颠墨倒,妙不可言。」李逵叫道:“我不是妖人,我是跟罗真人的伴当!”「偏奸猾,妙人。」原来蓟州人都知道罗真人是个现世的活神仙。从此便不肯下手伤他,再驱李逵到厅前。早有使人禀道:“这蓟州罗真人是天下有名的得道活神仙。若是他的从者,不可加刑。”马府尹笑道:“我读千卷之书,每闻古今之事,未见神仙有如此徒弟!「丑语。○汝读千卷之书,每闻古今之事,曾见神仙如何徒弟?」既系妖人!牢子,与我加力打那厮!”众人只得拿翻李逵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奇语。」马知府喝道:“你那厮快招了妖人,更不打你!”李逵只得招做“妖人李二。”「换来换去,只是李大李二,绝倒。」取一面大枷钉了,押下大牢里去。李逵来到死囚狱里,说道:“我是值日神将,如何枷了我?好歹教你这蓟州一城人都死!”「偏奸猾,妙人。」那押牢节级禁子都知罗真人道德清高,谁不钦服;都来问李逵:“你端的是什么人?”李逵道:“我是罗真人亲随值日神将,因一时有失,恶了真人,把我撇在此间,教我受些苦难。三两日必来取我。你们若不把些酒肉来将息我时,我教你们众人全家都死!”「偏奸猾,妙人。」那节级牢子见了他说,倒都怕他,只得买酒肉请他吃。「戴宗不得而禁之也,绝倒之文。」李逵见他们害怕,越说起风话来。牢里众人越怕了,又将热水来与他洗浴了,换些干净衣裳。「细。」李逵道:“若还缺了我酒肉,我便飞了去,教你们受苦!”「连日作神行法,真令铁牛瘦了一半,深感真人,送我乐土。」牢里禁子只得倒陪告他。李逵陷在蓟州牢里不题。

且说罗真人把上项的事一一说与戴宗。戴宗只是苦苦哀告,求救李逵。罗真人留住戴宗在观里宿歇,动问山寨里事物。戴宗诉说晁天王宋公明仗义疏财,专只替天行道,誓不损害忠臣烈士,孝子贤孙,义夫节妇,许多好处。罗真人听罢默然。「四字写出真人。俗本作听罢甚喜,真俗本耳!」一住五日,戴宗每日磕头礼拜,求告真人,乞救李逵。罗真人道:“这等人只可驱除了罢,「与前对锁作章法。俗本悉无,真是可恨。」休带回去!”戴宗告道:“真人不知,这李逵虽是愚蠢,不省礼法,也有些小好处:第一,鲠直;第二,不会阿谄于人,虽死其忠不改,第三,并无淫欲邪心,贪财背义,勇敢当先。「明明分出第一第二第三,而其文拉杂无辩,一见戴宗心忙口乱,一见李逵赞叹不尽也。」因此宋公明甚是爱他。不争没了这个人回去,教小可难见兄长宋公明之面。”罗真人笑道:“贫道己知这人是上界天杀星之数,「于真人口中轻轻先逗出两座星辰名字,为第七十回通气。」为是下土众生,作业太重,故罚他下来杀戮。吾亦安肯逆天,坏了此人?「甚矣定业可畏,而稗官之劝戒不小也。」只是磨他一会,我叫取来还你。”戴宗拜谢。罗真人叫一声“力士安在?”就松鹤轩前起一阵风。风过处,一尊黄巾力士出现,躬身禀覆:“我师有何法旨?”「此回纯是此等文字,盖笔墨亦有气类也。」罗真人道:“先差你押去蓟州的那人,罪业己满。你还去蓟州牢里取他回来。速去速回。”力士声喏去了,约有半个时辰,从虚空里把李逵撇将下来。戴宗连忙扶住李逵,问道:“兄弟,这两日在那里?”李逵看了罗真人,只管磕头拜说:“亲爷爷,铁牛不敢了也!”「忽然移过亲爷爷三字来,妙人妙不可言。」罗真人道:“你从今以后可以戒性,竭力扶持宋公明,休生歹心。”李逵再拜道:“你是我亲爷,却如何敢违了你的言语!”「与前对锁作章法。」戴宗道:“你正去那里去了这几日?”「戴宗只道是走,妙绝。○半日只写李逵,可谓冷杀戴宗矣,故如又强似我神行法,你去那里走几日之句,皆踅笔相顾之法也。」李逵道:“自那日一阵风直刮我去蓟州府里,从厅屋脊上直滚下来,被他府里众人拿住。那个鸟知府道我是妖人,捉翻我,捆了,却教牢子狱卒把狗血和尿屎淋我一头一身,打得我两腿肉烂,把我枷了,下在大牢里去。众人问我:‘是何神众,从天上落下来?’只吃我说道:‘罗真人的亲随值日神将。因有些过失,罚受此苦,过二三日,必来取我。’虽是吃了一顿棍棒,却也得些酒肉吃。那厮们惧怕真人,却与我洗浴,换了一身衣裳。方才正在亭心里诈酒肉吃,「真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意。」只见半空里跳下一个黄巾力士,把枷锁开了,喝我闭眼,一似睡梦中,直捉到这里。”公孙胜道:“师父似这般的黄巾力士有一千余员,都是本师真人的伴当。”李逵听了,叫道:“活佛!「自好哥、老爷、亲爷以至活佛,不伦不次,信口而出,妙人妙绝。○称道士是佛,绝倒。」你何不早说,免教我做了这般不是。”只顾下拜。「反责他人,妙人妙绝。」戴宗也再拜恳告道:“小可端的来得多日了。高唐州军马甚急,望乞师父慈悲,放公孙先生同弟子去救哥哥宋公明,破了高廉,便送还山。”罗真人道:“我本不教他去,今为汝大义为重,权教他去走一遭。——我有片言,汝当记取。”公孙胜向前跪听真人指教。正是:

满怀济世安邦愿,来作乘鸾跨凤人。

毕竟罗真人对公孙胜说出甚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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