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高贵,最尊严,最享福不过,莫如男子做着皇帝,女子做着皇后,锦衣玉食,宗庙百官,还有什么不称心,甚么不遂意吗?若论同治帝,孝哲后,则又不然,有这一位慈禧老太婆,竟弄得七颠八倒,神魂不安,福禄鸳鸯,不能够两情美满。当时夫妻掩泣一会,也没有计议个万全方法,这晚留宿坤宁宫,好个孝哲后,又在皇上面前苦口劝谏一回,说:“这母子失和,不过是家庭厄运,主子要以天下人民为重,提起精神,干那正经。现在回匪既未平靖,毛贼捻子的遗孽,洋人交涉的案件总要在这当儿里结得清清楚楚,外魔不生,内魔自息。”
同治帝也就大大地叹口气说:“卿言极是,跟见内政外交,很为棘手。我讲给你听,现在两江总督新换的马新贻,直隶总督新换李鸿章。”孝哲后忙问:“那老成持重的曾国藩,现到哪里去了?”同治帝咂一咂嘴说:“讲来话长,那曾国藩因天津教案,犯了众怒,力请辞职,朕是不能不加意保全的。”孝哲后忙说:“臣妾闭处深宫,,简直不知国事。请问这天津教案,如何发生,如何结果?”同治帝说:“那起教案发生,由天津一般愚民仇视洋教。大凡百姓心里,总以为洋人在内地传教,不是用药迷拐幼孩,便是拿刀挖取幼孩的眼目,不知那谣言从何人编起,在上年就聚众烧了教堂。法国的公使罗淑亚,同曾国藩起了严重交涉,姓曾的怕又开战衅,又起争端,委曲求全,把地方滋事的人犯杀了十五个。哪知他手下湘兵,反对老曾,一时哗变,老曾没法,又将那些哗变兵士,枭首多名。论这起教案,外面似做输了,其实息事宁人,不办掉几个人,总不足以平洋人之怒。后来英使威驼马居中调停,那罗淑亚怒气稍平,然还提议要我们赔偿兵费,老曾是不肯答应,一面具折吁请开缺,一面虑着法人扔起波澜,力荐李鸿章办这起善后。”孝哲后听到这里,忙说:“这老曾才具既优,经验亦富,该不允许他开缺才是。”同治帝说:“我瞧他吁词诚恳,又推荐个好好替人,只得应允。所喜李鸿章今年接替,威望很好,才气很大,到底在上海见多识广,同洋人很有感情;听**国兵舰,已开到南洋,得着李鸿章督直消息,早赶紧驶回,你道奇是不奇,怪是不怪?但有一事,李鸿章来到直隶,那两江总督便换了马新贻。我以为马新贻还有点成功,萧规曹随,必然不生别的岔枝,哪知才接任三月,就被个仇家张汶祥刺杀了。”孝哲后忙问:“那张汶祥是个什么人?有什么血海冤仇,竟下这毒手,莫非也是毛贼的心腹,捻匪的党羽吗?”同治帝连连摇手说:“不是,这起案子,我先派将军魁玉严讯,后又派个钦差张之万往宁严讯,却不是个国事犯,却因为个人私仇。有人说,他自己的妻子罗氏,被个吴姓拐逃,姓吴的是马新贻的私人,任张汶祥几次三番控告,还是置之不理,汶祥冤抑难伸,所以才下着辣手;有人说汶祥同姓马的原是患难之交,因为朋友的妻子,被马新贻占据为妻,姓马的占据那朋友妻子,还设计陷害那朋友,张汶祥替抱不平,学那水浒上武松、石秀,演出紫石街翠屏山的戏剧。总而言之,马新贻是现任总督,堂堂的封疆大臣,张坟祥再是冤屈,再是有理,总不能以卑犯尊,以小犯上,以一个平民百姓,却杀朝廷命官,现在碎尸万剐,不足蔽辜。事情算完结了,但恐暗杀风潮,从此起点。有了个人革命,便有家庭革命,有了家庭革命,便有社会革命,有了社会革命,那国家革命、种族革命便接续而上,不至推翻我们政府不止了。”
孝哲后也就连连颠首说:“是呀是呀,如今马新贻死了,陛下还派谁去接手呀?”同治帝忙说:“这人朕已派定了,卿的高才,猜着是谁?”孝哲后笑说:“莫非仍起用那曾国藩吗?”
同治帝连说:“英雄所见,大致略同。”两人谈得高兴,恰好壁上挂钟,已当当不住的敲了一十二下,当由宫监启请安歇,一宿已过。
次早皇上升殿临朝,却由军机大臣李鸿藻递过一起奏折,同治帝瞧了又瞧,看了又看,咂一咂嘴说:“西洋的交涉才完,东洋的交涉又起,什么明治天皇,他的职分,难道比朕还高着一级吗?”诸位,这明治天皇不是日本的国主吗?日本向来不通中国,何以在这个当儿,又起了交涉?原来日本天皇,名字叫做睦仁,生得姿容俊秀,性情英鸷,年纪二十多岁,便能改革政治,起了雄视东亚、蚕食中国的野心。他打听英法俄美,皆在中国得些权利,有了通商的租界,也就放两只兵舰,在那太平洋游弋;日本的商船挂着红通通一轮太阳的国旗,输运些日货,竟到南洋,还夹杂一班琉球国商人在内。合当有事,记得这年是同治十一年,日本商船在南洋遇着暴风,便漂至台湾。
那台湾靠着我们福建省,自系中国属地,但这地面,孤悬海中,上边土民,叫做生番熟番,那熟番已是归化的,生番是未归化的。其时生番结个团体,叫做牡丹社,瞧着海边漂来两只商船,不问青红皂白,携了些枪械,一拥上船,所有货物抢了。船上的日本人、琉球人,躲的躲了;不曾躲的,被些番子杀了,番子得手,早一哄而散。这里商船被劫,那日本巡洋兵舰,也就到了,当下不即开仗,便赶至福建,同巡抚沈葆桢直接交涉。
那沈葆桢不是林则徐的女婿吗?在咸丰初年,曾由端华力保他做浙江巡抚,他在浙江很立些战功,后来因平浙的事体,责成左宗棠,朝廷就改任姓沈的做福建巡抚。沈葆桢在巡抚任上,很有些作为,很有些威望,这回见着日人前来交涉,自然用严重手段,说中国向未与日通商,不能尽保护责任。日人没法,只好赶回报告本国,那明治天皇沉吟一会,使出那英锐手段,一面派西乡从道,带领几只铁甲兵舰,进觑台湾;一面派个专使,名叫大久保利通,前来与北洋大臣李鸿章交涉。诸位要晓得中国办洋务的专门名家,第一要数李鸿章。他于同治二年正月,在上海早设个外国语言文字馆;四年八月,又在上海设个机器制造局;九年十月,在天津又设制造分局;十年四月,又建筑大沽口洋式炮台;十一年正月,又挑选学生前赴美国留学;五月,又请开煤铁矿;十一月,又设轮船招商局,并筹办铁甲兵船,这姓李的不能说是不开通,不能讲是不文明。这日,日本专使大久保利通,赶到天津督署,求会李鸿章,说明己国商船,同琉球商人,在台湾遭风被劫,要请贵大臣从严惩办,否则敝国派兵征剿,贵国是不能干涉。李鸿章笑了一笑说:“那台湾虽系中国地方,上面生番是不曾受着王化的,叫中国如何替你惩办?”那大久保利通也就哈哈大笑说:“贵大臣既托词推委,一定台湾属于贵国化外,不瞒你讲,我们敝国的铁甲兵船,已在台南下碇。”李鸿章忙说:“难道中国韵地方,就听你胡来吗?”大久保利通说:“敝国原是讲情讲理,贵大臣如果顾全邦交,我们自当听个回话;如其不然,我们只好凭我们兵力,横竖是同生番开战,不是同贵国开战。”鸿章听这句话来得强硬,忙说:“贵使臣且请回馆,这件事,让我奏过朝廷,当有个正当办法。”大久保利通只得辞退。这里李鸿章详详细细具了一本奏折,递进军机,恰好同治帝从坤宁宫出来,受着孝哲后一番切谏,打起精神,临朝理事。当下把这封奏折一看,忙问李鸿藻说:“师傅,瞧这回日本交涉,该如何办理?”鸿藻跪说:“臣的愚见,是严词拒绝,暗暗发道上谕,叫福建巡抚沈葆桢派兵驻扎台湾,把守要隘,不许日人登岸,看他有多大能力。”同治帝说:“如此是又要同日本开战了。”这时恭亲王奕訢说:“臣瞧这事,还须慎重,现在湘军淮军战斗力似已疲乏,如果猝然开战,却没有实在的把握。臣的意思,还是召李鸿章前来陛见,同他面议机宜。”同治帝连连点首说:“不错。”当下散朝。隔了一两日,李鸿章得着朝廷谕旨,赶忙进京。在召见的当儿,同治帝早提起日本交涉事件,鸿章奏说:“论这日本从前的兵力,本不甚锐利,现在由明治天皇维新以后,他家很办些铁甲兵船,我们属国琉球近闻已被日本裹胁。
这回大久保利通的谈吐,他是一方面向政府要求,一方面已派兵前往,如果猝启兵端,臣愚以为中国战胜日本,不足为荣;日本如在台湾打个胜仗,那时又要赔偿兵费,另辟租界。不如给他点利益,允许他也在上海通商;好在扬子江是公共码头,添设一个日本商埠,却不关紧要;至于台湾肇衅的生番,当然由中国派兵,抚剿兼施。臣尤有一种顾虑,那台地孤悬海外,面积很大,似乎要另设一个巡抚,以专责成。”同治帝说:“这却不错,但是谁去胜任?”李鸿章对说:“莫过刘铭传,叫他拿出征捻的手段,剿抚生番,当可就绪。”同治帝说:“依卿所奏。”就此退朝,不消说得,台湾巡抚就放了刘铭传,到任后自有一番整顿。日使大久保利通得了李鸿章美满答复,招呼那西乡从道,也就退兵。这一次同日本交涉,就算如此结果,从此日本在中国,便扩张势力范围,用那侵略的政策,后面文字尽多,一时暂不提起。
单讲那擎天玉柱、架海金梁的曾国藩,积劳成疾,卒于两江总督任所。遗折到京,皇上见了非常震悼,照例国家重要大臣病故,是辍朝三日。那赐银办丧,赐祭一坛,予谥文正,总是应有文章。讲这曾文正历事两朝,出将入相,当时不亏了他,不但外魔气焰熏天,便是内魔的能力,也就不可思议,怕那爱新觉罗河山,不在咸同时会送掉吗?一者天生此老,要替我们汉族人物,扬眉吐气,增长些价值;二者清奴的罪状恶孽,还未曾达于极点,便是金轮则天的事业,才算做了一半,后半截的陆离光怪文章,一字还不曾着手,所以老天的造化,要使弄他的神奇,生个曾文正专替清奴做些傀儡,到得外魔扫除净尽,这傀儡是用他不着,赶着就请这一座星宿归位,让那内魔腾出手段,以便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为所欲为。这里曾文正死后,那大陆风云,倏忽变态,朝廷政局,依旧模糊,同治帝没精打采,早有那文喜、桂宝两个坏蛋,曲意逢迎,殷勤献媚。天下事习好甚难,趋恶甚易。苟卿说:人性本恶,驱之为善,千难万难。比如同治帝前番听着孝哲后苦口良言,一时深自忏悔,扫除烦恼,如果清心寡欲,岂不由恶烛世界,超升到三十三天阎浮提中,放光明色相吗?无如学道阿难,已毁戒体;六根既未清净,那色声香味触法,便因缘而来,不有意剑,焉斩情丝?
这日文喜、桂宝,又在同治帝面前讨好,说城南新添了几枝姊妹花,什么金谷春呀、玉如意呀、富月仙呀、贵云卿呀,都生得比花还艳,似玉生香。皇上听见,早是意马心猿,拴捺不住。
当下换了便服,备了坐骑,不用跟随,君臣三人已一淘儿混入勾栏妓院,花丛游冶,香国陶融,为雨为云,终朝终夕。这一次失足,不比前番,把个金装玉裹之躯,变做沈腰消瘦,潘鬓成丝,不上多时,竟染了梅毒。编书的编到这里,我知诸位必有一句话要驳诘我:那没钱韵措大,在小地方打打野鸡,这杨梅结毒,是在所不免的,岂有个一朝天子,占据着几枝名花,周周正正一块禁脔,旁人还敢染指吗?要晓得鸳鸯虽好,终宿野塘,鸡鹜所争,必非美食。同治帝放着那深宫妃嫔不御,偏要同一班流氓光蛋争逐这闲花野草,快活是快活极了,苦恼亦苦恼极了。兜率天宫的活佛金仙,竟坠入烟花,同些浪蝶游蜂为伍,我不怪别的,那文喜、桂宝两颗头,可够杀不够杀吗!
同治帝弄到不伶不俐,才卧到龙床。孝哲后前来问病,只不肯说出原委;还是慧妃懿妃,秘密地问了宫监,替皇上撤换底衣,才觉得脓血淋漓,异常腥臭,赶过去报告慈禧太后。那慈禧冷冷一笑,说是孽由自作。一面是官样文章,招呼几位御医,替皇上医治;一面叫崔长礼赶传孝哲后前来,便严声厉色的教训,说:“皇上在外行动,做妻子的岂有不知?既是知觉,岂能够不谏?你如劝谏不听,何不奏明东西两宫?现在皇上弄得委顿不堪,万一出了岔枝,做寡妇的日子,是不很好过。”孝哲后受了一肚子冤屈,知道老太婆挟着底气,不复与辩,只说声:“皇上如出了岔枝,臣妾只有一死,做寡妇要做得光明磊落,不要像汉朝的吕雉、唐朝的金轮则天,在青史留着骂名。”慈禧听到这里,知是含讥带讽,不由恼羞成怒说:“你讲什么吕雉,金轮则天!那吕雉有吕雉的才情,金轮则天又有金轮则天的手段,汉朝不亏那吕雉、唐朝不亏那金轮则天,姓刘姓李的江山,还够保全吗?你死你便死,要牵扯什么吕雉,什么金轮则天,不分明同我斗嘴吗?”孝哲后不再回言,只得赶到东宫,去见慈安。慈安忙问:“皇上的病症,究竟是什么路径?”孝哲后说:“臣妾亲问皇上,皇上不肯说明,适才西宫那边召训,语意之间,似说皇上得了花柳毒。”慈安听着跌脚说:“如果染着花柳毒,是要赶快医治,性命倒不妨碍,但是将来子息,一定为艰。”孝哲说:“幸而……”讲到这里,忽顿住嘴,玉容上一阵绯红,似乎不好意思再说。慈安礁出爻象,忙伸手拉过孝哲后,低低地问说:“莫非你已有了喜信了?何必瞒我?”
孝哲后说:“不知是与不是,天癸不来,才两个多月。”慈安咧着嘴笑说:“谢天谢地,这是宗庙之灵,社稷之福,总得要自家保重,不可大意。”孝哲后连连答应。慈安得了这句话,准备抱孙,忙高高兴兴赶过西宫,见着慈禧,便谈及这回事。
哪知慈禧不以为喜,反怀着醋意,你道什么缘故?她心中最恶的是孝哲后,万一孝哲生下阿哥,将来母子得宠,那金轮则天的梦想,便不能达到目的。当下不露声色,忙说:“好了,姐姐准备抱孙了。”慈安笑说:“我的孙子不是你的孙子吗?”
慈禧笑说:“妹子福薄,妹子要这孙子,还恐怕那孙子长大,不承认我这祖母呢。”慈安脸色一沉说:“这是什么话说!”
慈禧也就冷笑说:“你不知道吗?现在媳妇的脾气很大,眼睛角上,何曾瞧得起我?她瞧不起我,她养下儿子,还能认得我这个祖母吗?适才在我这里,我因皇上的病体,怪她不能当心,做媳妇的便目无尊长,同我竟拌起嘴来,你道奇是不奇,怪是不怪?”慈安来时是一团高兴,不料倒惹起慈禧的唠叨,坐了一会,无话可讲,也就趔趄着走了。
不谈东西宫意见不和,也不谈孝哲后怀着龙胎,渐渐的茶饭懒吃,单讲同治帝卧病在床,这杨梅毒是腌躜不过,痛苦不过的。朝廷大小事件,仍由恭亲王同师傅李鸿藻、翁同和办理。
但这三位军机之中,皇上尤信任李鸿藻,不时传近御榻,同姓李的议论些朝政,研究自家病体的医治。那李鸿藻也就悃款效忠,除去君臣的礼节,赐坐赐茶,那师生情感,要算浓厚到二十四分。但李鸿藻纯谨有余,果断不足,偏偏慈禧耳风甚长,侦探极密,她见姓李的不时进宫,怕的与自家进行,极有妨碍,也就三日五日召到西宫,拿出那笼络的手段,比如大人哄骗小孩,什么家事国事,无所不谈。姓李的得了这种待遇,自然是肝脑涂地,对皇上讲的话,无一不一五一十地告诉慈禧,对慈禧讲的话,却在皇上面前一字不提。光阴似箭,同治帝的病势,是反反复复,起初沾染着梅毒,到后来发烧发热,浑身又发现出许多朱红颗子。这时是同治十三年,在这冬季当儿,京城内外,天花流行。讲这天花,却有一种微菌,到处传染,同治帝的身躯孱弱,气体亏虚,从小又不曾种过痘苗,恰恰那行瘟使者,效法着天女散花,就靠拢皇上的御床,俗说,气虚邪入,那御体早发出天花。宫中这一忙,非同小可,除得慈禧瞧着船沉,慈安同孝哲后,是左右不离;御医一日数遍,按脉开方;好个孝哲后,剪割臂肉,和药煎剂,就这一点至诚,居然皇上吃了药,病势便有起色,痘浆是溜足了,那沾染的梅毒,也就轻减许多。
诸位,如果一帆风顺,岂不是宗庙之灵,社稷之福吗?再能够托天侥幸,由孝哲后生个阿哥,恐怕爱新觉罗的江山,比铁桶还要坚固。无如是残灯复明,无多膏火,夕阳虽好,已近黄昏。同治帝在这天花落疤未尽的当儿,偏生来了个冤家,这冤家不是别人,就是凤秀的女儿慧妃。原说慧妃生性轻佻?她见皇上病体渐好,不免殷勤献媚,情眼挑唆,皇上原是个色中饿鬼,加之赋闲已久,身体渐渐松动,也不顾左右站着内监,一把搂住慧妃,就极意求欢。这慧妃如果懂得轻重的,自然是婉词拒绝;叵耐她轻薄杨花,难得君王一顾,便推推就就,做那巫山神女。要晓得天花个疹势,最宜洁净,最忌腌躜,不图河魁在房,竟干那陈仓偷渡。**才歇,可怜那风流天子,早是额汗如雨,气喘吁吁,说变就变。慧妃把衣裤找抹整齐,只是索索地抖个不止。这个当儿,刚刚孝哲后走了过来,慧妃便泼辣辣的眼泪,说声:“主子不好。”孝哲后再将同治帝的神色一瞧,很不对路,方待发作慧妃,同治帝只是摇手。孝哲后是个明白透漏的人,早瞧料了几分,此时且不发言,忙叫宫监取过一盏参汤,让皇上呷了一呷,喘息略定。同治帝到底是个情种,怕慧妃要受些言语,忙指使走开,当下便叫孝哲后移坐御床,说:“我此时已经清楚,爱卿不必烦心。”孝哲后忍着痛泪,伸过玉手,替皇上缓缓抚摩,即又婉款劝说:“我瞧皇上的身体,是虚弱极了,这天花的病症,是非清静寡欲不可的。”
皇上点头称是,但是从这日起,时而头晕,时而眼花,时而气喘,时而神迷,御医日日诊视,总觉脉伏不起。慈安是焦急万分;慈禧是心头盘算;慧妃、懿妃是远刁刁的,不敢拢边;只有孝哲后寸步不离御榻。记得这日是十二月初五,伺治帝自知病势不起,忙传军机大臣李鸿藻进宫,姓李的走近御床,皇上即招呼不用行礼,气喘喘地称声:“师傅,朕个病势,是不妙的了。”其时孝哲后站在屏风后面,皇上忙招呼出来。孝哲后尚在迟疑,皇上说:“李鸿藻是先皇老臣,朕的师傅,你是个门生媳妇,无须回避,赶过来见礼,我们好商议大事。”孝哲后这才走出御屏,对鸿藻福了一福,尊声师傅,鸿藻跪地叩头不迭。皇上着急,忙叫宫监扶起。李鸿藻一旁站着,皇上对孝哲后说:“现在屋子里无人,朕死之后,第一不放心你,你今怀胎已七八个月,能够等你生个儿子,承继大统,那是最好不过的了,无如我死期只在早晚,断等不及,惟有我们的储嗣,要斟酌妥当,你意中瞧准那个,何妨明说。”孝哲后只是哽咽不言,皇上说:“我瞧侄辈中没有什么当意,倒是贝勒载澍,他是恭亲王所生,恭亲王公忠为国,对于朕的事件,没有不尽心竭力,将来东太后同你一气,恭亲王再协力辅助,那事就圆了。万一西太后出头,她必然有她的主张,必然利用个黄口稚齿,让她垂帘听政,显出那金轮则天的手段,不但你不得安身,便是我东宫嫡母,也非她对手。去了个安得海,又宠信个李莲英,那李莲英奸计百出,从此宫闱多事,哼哼,怕我们大清国的江山,不被一班魔鬼葬送吗?”孝哲后当时拭着眼泪说:“皇上是明见万里,只怕我们的计划,全在她意料之中。臣妾自有主张,惟有一死以报陛下就是了。”同治帝此时心如刀割,忙叫内监取过笔砚,撑起身子,伏在一张短几上,铺好牌纸,提起笔来,抖抖搐搐地写了三五行,大致谓:“朕病不起,国赖长君,惟贝勒载澍审重周祥,堪以嗣位,着即进宫,面受遗嘱,钦此。”这一道手谕写完,忙招呼李鸿藻过来,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件事体重大,非先生不办。”鸿藻没有话说,只得跪地碰了几个响头,就此出宫。
不谈同治帝同孝哲后在这里眼巴巴地望着事体就绪,单讲李鸿藻退出寝宫。趔趄着脚步子一路踌躇,暗想:“这件事,很叫我为难,说不替主子办呀,今日召我进宫,把我当做个心腹,皇上是殷殷款款,皇后是哭哭啼啼,这种光景,好生难受;如果照着手谕做去,满朝都倾向慈禧,那慈禧心计又强,手段又辣,画虎不成,我不要竟被……。”正在这自言自语,低头思索的当儿,忽有个人用手在他肩头一拍,说声:“西太后有旨请你。”鸿藻蓦然把头一抬,连答应几个是,未知来者何人,且阅后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