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舜将父母弟妹一齐搬到沩汭方居住之后,房屋也宽敞了,器具也齐备了,饮食也丰腆了,伺候的人也有了。瞽叟夫妇起初也还觉称意。但是一看舜如此之显荣,有百官事他,有帝的九子奉他,有牛羊,有仓廪。当初几次三番逐他出去,原希望他冻饿以毙的,不料现在倒反富贵了;当初决定不给他定婚,原希望他鳏居终身的,不料他居然成家!而且是天子的女儿,而且有两个。那后母心里又是妒忌,又是恼怒,竟有说不出的难过。
至于象的心里又是不同,转转念念,总是不忘情于二嫂。
外面虽是假作亲热,里面恨不得将舜杀了,夺了那二嫂来。因此乘舜不在家的时候常到舜宫中去与二嫂闲谈,希冀施用吊膀子的手段。娥皇、女英是聪明人,岂有看不出情形之理?但是又不好拒绝他,又不敢得罪他,深恐他在父母面前再用谗间起来,因此只好和他敷衍。哪知象以为二嫂是有心的了,越发觉得只要杀死了舜之后,二嫂就可以到手。于是一心筹划杀舜的方法,苦于想不出。
舜住的房屋与瞽叟等所住的房屋非常相近,中间只有一墙之隔。但是无门可通,来往须出大门,绕道而出。舜每日率领二女往事父母,多者三次,少者一次,其余时间依旧做他的农夫事业,梨云锄雨,早作夜休。时当初夏,二女亦采桑养蚕,实做农家妇的勾当。有时敤首亦来谈谈,和二嫂非常莫逆。有时象在舜宫,舜归来看见了,仍旧非常和他亲热,想用诚意去感格他。或者招集了九子百官等臣庶讨论政治或做人的道理,希望引他到为善的路上去。然而象的心里并不在此,哪里要听。
并且见了九子百官等,不知如何局促不安,自惭形秽,往往不到片时就跑去了。如此者过了多月。
一日,帝尧饬人来接二女归宁,并希望舜同去。舜忙偕了二女朝见父母,禀知此事。舜的后母本想不答应,又是敤首多方解释,方才允许。于是舜及二女拜辞了父母舅姑,径往太原而来。那面帝尧早将他宫殿旁边的一间贰室收拾起来,给舜等居祝舜到了之后,就在殿上延见,群臣百僚咸在,仪节非常隆重。这才是两大圣人见面的第一次。行礼即毕,即设飨礼,当时群臣久闻舜的大名,却未见过,此时细细瞻仰,但见舜圆首,龙颜,日衡,方庭,大口,面颔无毛。果然一表非凡。所欠缺的,长不过六尺一寸,比到帝尧长十尺的,相形之下,殊觉短校加以操劳忧危太过,背项伛凹向前,而面貌亦觉黧黑。
大家暗想:这个人有这样的大德,负这样的大名,甚为可异。
飨礼既终,继以宴礼,大家开谈了。起初不过泛泛之言,后来渐渐谈到天下,帝尧道:“朕欲使天下之民都来归附,应该用什么方法?”舜道:“以臣所知,有三个方法:第一个是执一无失,第二个是行微无怠,第三个是忠信无倦。能够行这三个方法,天下自然会来了。夫执一如天地,行微如日月,忠诚盛于内,贲于外,形于四海天下,其在一隅耶?夫有何足致也!”帝尧又问道:“那么我们何事?”舜道:“应该事天。”帝尧道:“我们应该何任?”舜道:“应该任地。”帝尧道:“我们应该何务?”舜道:“应该务人。”帝尧又问道:“那么人情何如?”舜叹道:“人情甚不美,问他做什么呢!一个人妻子具而孝衰于亲,嗜欲得而信衰于友,爵禄盈而忠衰于君。
人之情乎!人之情乎!甚不美!问他做甚!”帝尧听他这番对答,简括而切要,且多感慨,非常满意。于是就送舜到贰室中住下,自己回到宫中,二女九男都来觐见,帝尧细细问讯一番,知道舜的内行确系纯笃,绝无虚饰,非常佩服。次日,又召见沩汭去的百官来盘问一番,知道舜的外行亦确系纯美无疵,尤为叹赏。
一日,舜来见帝,谈了多时,帝尧赐舜雕弓一张,干戈各一件,又赐絺衣一袭。舜再拜受赐。过了两日,舜备了飨宴,同请帝尧,帝尧同了大司农、大司徒同去。舜为主人,帝尧等均为宾客。自此之后,帝尧又复飨舜,舜又复飨帝,迭为宾主,请了好几次,不像个舅甥,亦不像个君臣,那情谊竟和朋友交际一般。天子友匹夫,这是后人所羡慕的。
一日,帝尧与舜又在闲谈,舜问帝尧道:“天王之用心何如?”帝尧道:“吾不傲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吾所以用心已。”舜道:“美则美矣,而未大也。”帝尧道:“然则何如?”舜道:“天德出而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帝尧道:“然则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
一日,二人又闲谈,帝尧问舜道:“从前有一年,朕因为宗、脍、胥敖三国不尽臣礼,想起兵去伐他。后来事势有阻碍,未曾去伐,但是每到南面听政的时候,心中总觉不能释然,这是什么原故?”舜道:“臣的意思:治天下总以德为先,武力次之。宗、脍、胥敖三国之君譬如蓬艾中间的小鸟,听他飞翔,无所不可,不必因为他不臣,心中就不释然的。昔者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于日者乎!”帝尧听了,又非常佩服。
一日,帝尧到贰室中去访舜,只见舜的行囊中有琴一张,帝尧问道:“汝向来善于鼓琴吗?”舜道:“但能够弹,不能称善。”帝尧取出来一看,原来是五弦的,就问舜道:“琴的制度一定是五弦的吗?”舜道:“不必一定,少的一弦、三弦,多的七弦、九弦均可。臣用五弦琴,是臣师纪后所传授。”帝尧就叫舜弹了一曲。
次日,就命乐师质特制了一张七弦琴赐舜,并且说道:“汝琴五弦,朕加二弦,所以合于君臣之恩。”舜稽首拜谢。自此之后,舜在甥馆盘桓了一个多月。
一日,与娥皇、女英商定,向帝尧告辞归去。帝尧于是大张筵席,为舜饯行。又赐了无数物件,内中有一块宝玉,叫作昭华之玉,大约取昭显重华的意思。对于舜的父母亦有赠送。
舜一一拜受,起身归去。九男百官依旧随行。到了沩汭,舜和二女先来见父母,并将帝尧所赠的物件一总呈上,瞽叟是一物无所见的,都由敤首遂件报告。那后母看了虽是欢喜,然而尚有嫌少之意,独有象和二嫂久不见了,等舜与二女回宫之后,急忙来见。舜殷勤招待,并将帝都风景大略和他谈谈。象看见帝赐的干戈七弦琴和雕弓等非常喜爱,玩弄不已,舜因为是天子所赐之物,不使转赠于弟,拟照样制了送象,但是并不言明。
哪知象归去之后,愈想愈眼热,愈想愈心焦,既想二嫂,又想这许多玩物,不由得不暴躁发怒。他母亲知道他的心思,百般劝慰,象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不弄他到手,我不是人!”母亲道:“物件有几种?我明朝问他去要,或者可以弄到手,人是难的呢。”象道:“我不屑去问他讨,我自有方法可以弄他来。物件要紧,人尤要紧,我只要将这个不孝的畜生杀死,怕他都不是我的吗!”母亲道:“你不要胡说!杀人是要偿命的。”象道:“怕什么?我自有方法,叫他死而无怨。看我的手段,看我的本领。”说罢,恨恨不已。
那时敤首适值在后面,听到这番话,知道是为舜而发的。
次日凑个空闲,告诉了二嫂,叫她劝舜留心。过了几日,却安然无事。一日天雨,舜到瞽叟处去问安,瞽叟道:“我后面藏米的屋子漏了,米多渗湿,你须想个法子去修理。”舜应道:“是。”当下舜出来,就叫几个工人去将仓廪治好。过了两日,瞽叟又向舜道:“廪上仍旧漏呢,你前日叫来的几个人真是太模糊了,你去看看。”舜到廪中一看,上面果然有一个大洞,时值雨后,廪中漏得不堪。
舜觉得诧异,暗想:“我前日叫来修理的几个人不会如此疏忽的,这是什么原故呢?”瞽叟道:“明日天晴了,你给我自己去修治,省得那班人不用心。”舜连连答应道:“是。”
当下回去,便将此事告诉了二女。娥皇一听,便说道:“不好不好!这个不要就是计呀!”舜道:“想来不至于如此。”女英道:“就使不是计,我想总以防备为是。”舜道:“怎样防备呢?父命又不可违。”娥皇想了一会,说道:“有了。”就叫女英道:“妹妹,我想此事之危险,就在上了廪之后,急切不能下来。假使有如盖如笠的物件手中拿住,抵着了空气,使人慢慢地坠下,或者不至于死伤。”女英道:“我亦这样想,最好如盖一般的物件,可以收,可以放的。明日上去时,收起来藏在身畔,不使人看见;果真有急难了,那么就撑起来跳下,岂不是好。”娥皇道:“我二人意见既然相同,就做吧。”
当下到庭外斫了两枝大竹,细细劈开,竹梢做干,竹根剖成细片,再打过眼,用线索穿起,上面蒙之以布,下面再用机括撑住,可以伸缩。起初做了一个,能伸而不能缩,甚不适用。
两人又细细研究,再加改良,居然可用了。娥皇道:“妹妹,我们再做一个吧,一只袖子里藏一个,岂不是好。”女英道:“好是好的,不过袖子里藏不起,怎样呢?”娥皇道:“管他呢,且做了再看。”于是两姊妹又合力做了一个,叫舜先在袖内藏藏,哪知竟有点累赘,而且看得出。两姊妹又商量了许久,将柄截短些,女英又设法将舜的两袖拆开放大,说道:“这个叫做鹊衣裳,明日的工作可以叫做鸟工,但愿在空中能如鸟鹊的飞翔任意才好。”当下舜将两盖分藏两袖之中,居然看不出了。娥皇道:“我看斗笠也郴可少。工人升屋,戴斗笠以遮太阳,本业是当然之事。有斗笠戴在头上,落下来或者格外平稳些。”于是又取过斗笠来,缝补坚固,叹了一口气道:“人事已尽,所不可知者天命了!”时已夜深,三人胡乱的睡了一觉。
次日黎明,舜藏了两盖,携了斗笠,往朝瞽叟。问安已毕,却不见象和后母,瞽叟道:“今日天色已晴,汝可去完廪了。”舜连连答应,即忙来至后院,只见象和后母都站在廪门之边,不知谈什么。舜忙过去给后母请安,又问象道:“三弟今日起身甚早。”象道:“我记念廪中之米,恐怕它受潮而霉,所以和母亲来看看。”舜道:“那么门窗不可以闭着,打开来透透风,那霉烂就可以减少了。”说着,就要来开廪门。
那后母忙拦住道:“不可不可!我。我。我。里。里面有要要紧物件,放在那里,不。不。不要开!”后母正在说时,象早过来,将身挡住了门。舜见此情形,知道今日之事非常危险,但亦不露声色,即说道:“父亲命我完廪,我上去吧。梯子在哪里?”象用手指道:“在对面。”舜看见,便过去掇了来,一级一级的升上去。升到一半,已从窗灵中望见里面并无米粒,都是堆着些干柴枯草之类,心中益发明白。
刚爬到屋上,忽觉脚旁有物移动,回头一看,只见那梯子已被人移去了。舜知道祸事已迫,不敢怠慢,忙先爬到屋脊上,察看四周情形。只见面面临空,有一处房屋虽则相近,然而距离亦有一丈左右,料想跳不过去。那时下面已有毕剥之声,烟气亦迷漫而出。舜急将两盖取出,携在手中,那里西北风大作,东南两面尽是烟气,舜即爬到西面,往下一望,约有二丈高,然而顾不得了,急将两盖撑起,两手擎住,站将起来,往下跳去。但觉悠悠扬扬,落在地上,竟一无损伤。慌忙丢了两盖,除了斗笠,要想来救火。
那时邻舍居民都担了水,持了械,来救火了。当头一个看见了舜,便大嚷道:“都君一个人在这里救火呢!我们在外面已都看见了,令弟竟还没有知道,抵死的不肯放我们进来。幸亏令妹呼救,令弟才肯让开,再迟一刻,可不得了呀!”舜道:“诸位费心,感谢!赶快替我们救一救。”那时九男百官等亦都率领人夫来了,七手八脚,一齐动手,但是风猛火炽,无从设法,虽有水浇上去,正如添油一般,须臾之间,房屋崩倒,尽成灰烬。
那时象跟在后面,看见舜依然尚在,帮同救火,竟像一点损伤都没有,心中着实奇怪。暗想:“他莫非有远跳的本领吗?”火熄之后,救火者纷纷散去。象看见了舜,假作不知道的样子,反问舜道:“你上屋之后,我和母亲就到里面去,究竟这火从何而来的呢?”舜道:“我亦没有知道,大概不知何人遗落在那里的吧。”说着,敤首跑来,就问舜道:“二哥无恙吗?”舜道:“多谢!无恙。父亲受惊么?”敕首道:“还好,没有受惊。”舜就来老父处问慰一回,就告辞回去。一路的恸哭,暗想:“人家父母总是很亲爱的,何以我的父母竟要设法弄死我!我的罪恶究竟在哪里呢!殊不可解。”娥皇、女英接着,知道侥幸而免,私相庆慰,又慰劝了舜一番。
过了多日,忽然敤首神色仓黄的跑来和二嫂说道:“前日焚廪之事,事前妹一无闻知,幸而天相吉人,二哥竟脱了险,真是恭喜。昨晚妹听见三哥和家母密谈,中有‘空中可逃、地中看他怎样逃’的话。妹深恐与二哥又有关系,所以特来通知,请速防备,妹去了。”说罢,匆匆而去。
娥皇、女英听了,顿时又非常优虑。然而‘地中’两个字如何解呢?指何地而言呢?一时竟猜不出。等舜回来,就告诉了舜。舜想了一想道:“哦,一定是浚井。我记得那边屋里是有一口井的。”娥皇、女英听了,不禁失色,齐声道:“果然如此,那么怎样?”又歇了一会,说道:“我看先在那井中旁边穿一个洞,可以藏身,岂不是好。”舜道:“这个做不到,第一井在那边,我如何去穿?第二就使穿了,他将上面堵塞,我藏在里面,如何能活呢?”三人说到此处,面面相观,一筹莫展。
忽然娥皇道:“有了!”舜问道:“怎样?”娥皇道:“井在何方?”舜指着东北角道:“大约在这一面。”娥皇道:“离此地大约有多少远?”舜道:“大约有三四丈。”娥皇道:“那么我们先在此地的这一口井里对准方向,穿一隧道过去,接着那口井,万一有事,就从这隧道里钻过来,此法如何?”
舜和女英听了,都以为然,但是方向如何对得准呢?女英道:“这个容易,我们先用梯子布到垣上望一望就是了。”当下决议之后,舜立刻就动手起来。
那锄犁畚锔等本是农家必备的,舜走下井去,慢慢掘土。
娥皇、女英轮流的搬运,日里不足,继之以夜。三人精疲力尽,只开得二丈左右远,又恐怕掘错了方向,不时的升梯登看,益觉劳乏。幸喜次早进见瞽叟,竟没有提起什么事,归家再掘。
到了下午,约有三丈多远了,居然与那边的井有点相通,但是仅有很狭很小的一点光线透出。舜气急力竭,汗如雨洗。幸喜不曾掘斜,方自欣慰,走出隧道,稍事休息。
忽然瞽叟处饬人来叫,说道:“有要事叫舜就去。”舜浑身污泥,口中急急答应,立刻舀水,大略盥洗一遍。娥皇、女英早将衣服送来,替穿好,又将各处用带系系。舜问什么原故,娥皇道:“系紧了,好预备钻隧道,省得有牵扯不便,这个叫作龙工之衣。”说罢,女英又将斧凿等纳入舜衣中,外面仍穿上衣裳,匆匆来见瞽叟。
瞽叟道:“我叫你来,非为别事,后院中那口井浑浊了,你给我去浚一浚。”舜连声答应,心中却禁不住酸楚万状。到得后院中,只见四面一畚箕的泥沙土石堆积的不少,后母及象却不见踪迹。舜暗想:“若非敤妹通知,此命休矣,虽然为祸为福还是难说。”一面想,一面走到井边,将外罩的衣裳脱卸,就向井中直跨下去。
原来凿井是舜生平的长技,舜每到一处耕田,必定亲自凿一口井,因此跨下井去,极为自然。一路下去,一路四边张望,都是漆黑,并无光亮,不得已取出斧凿,到处乱击。有一处松而且空,料想是刚才所掘之隧道了,急忙用尽平生之力凿去,顿时与那边隧道打通,但是泥沙互塞,一时不易钻过,而耳中仿佛听见啼哭之声,又仿佛有斥骂之声,头上泥沙土石已盖顶而来,头顶肩背早被打击了几处。舜知道危险之至,很命的向隧中爬钻,那从顶上来的泥沙土石更如瀑布的倾泻,股上腿上又打着不少。舜全身钻进隧道中,气力全无,不能动掸。忽然觉得眼中火光一耀,又听得似有人语,舜知道是英、皇来探望,精神一振,努力的就钻了出去。
且说象与他母亲本闪在后屋之中,看见舜跨下井去,二人急忙走到院中,将所预备的泥沙土石畚箕提起,要望井中倾去。
忽见敤首飞奔的跑来,将母兄两个所提的畚箕夺住,不使他们倾倒,口中苦苦的代舜哀求。她母亲大骂:“干你什事?给我滚开去!”敤首仍旧不放,仍是哀求。象勃然大怒,骂道:“你敢来破坏我们的事!”说着,放下畚箕,劈面一掌又用手一推,敤首踉踉跄跄的退到丈余路之远,颠于地上,痛哭不已。
这里象和他母亲才将各箕畚的泥沙土石逐渐倾倒到井中去。有如许时间的腾挪,舜才能够逃出,亦真是舜的救星。过了一回,各畚箕的土石泥沙都倒完,井亦差不多填满了,象不禁拍手大喜,和他母亲说道:“是不是我的谋略?看他这回逃到哪里去。照母亲前回焚廪的政策,我早知道不对的,因为他在屋上可以跳,就使不会跳,邻人看见了,还要来救,不是万全的,果然徒牺牲了一间房子。现在岂不是好吗?”他母亲也笑笑说道:“我何尝不知道!不过我想杀人是要偿命的,推说失火烧死,就无痕迹,我是这个想头。”象道:“我这个方法何尝有痕迹呢?人家查起来,只推不知道,他们决不会疑心到井里去的。”
那时敤首见井已填满,料想舜决不得活,直哭得昏晕过去。
象跑过去踢她一脚,说道:“这回事情你如若敢向人漏泄一个字,管教你也立刻不得好死!”他母亲也说道:“那是万万漏泄不得的;万一漏泄了,我们两个人去受罪,你心里忍吗?”
敤首不敢作声,站了起来,跟了母兄走进房去。只听见象叫道:“父亲,今朝事情已做成功了,这个功劳都是我的,现在先将他的家产分一分:牛羊我不要,归了父亲,仓廪我不要,归了父母,干戈归我,琴归我,弤归我。还有两个嫂子,想来父母更没有用处,叫她给我叠被铺床,晚上陪我睡觉。父母你看我分的对不对?”
瞽叟夫妇大笑道:“好!好!随你,随你!”象听了,得意之极,叫道:“我就去望望二嫂来。”说着,转身来到舜处。
刚进大门,只听见里面丁冬丁冬的琴声,象料想是二嫂在那里弹,不禁心燎起来,便大叫的跑进去道:“好嫂子,你们好快活呀!我来陪你们。”哪知话未说完,一看坐在床上弹琴的并不是二嫂,竟是个舜,二嫂却分立在两旁。
象到此真是出其不意,万分为难了,留又不可,退又不能,恨不得寻一个地缝立刻钻进去。心中又想:“舜已给我埋在井中,何以仍旧会得在此弹琴呢?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呢?”一霎时思潮起落,不禁目瞪口呆。倒是舜和英皇仍旧客客气气的让坐,问他从哪里来,象只得期期艾艾的随口胡诌道:“啊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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