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窃的自我意识:当我们只能借别人的眼睛看世界
作者:边芹
脑袋被拧掉的人的悲剧,是看不到自己已经没有头颅!
一、“国际新闻法规”是不带中国玩的
2012年8月16日晚(巴黎时间),我在凤凰卫视资讯台看到随行采访“保钓”的记者被日本警方拷起押送的镜头,配送这些画面的是一个被采访者的画外音,画外音的大意:日本这样对待记者有违国际上“新闻自由”的法规,国际社会的新闻同行会联合起来谴责日本政府的行径……我听后仰天长叹。
“国际社会”?代表谁?包括谁?以为存在着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价值观,以为自己在利比亚战地、20国峰会或伦敦奥运与西方记者同出同进,“同行们”便会站出来为你伸张正义?多么纯洁和天真!纯洁是因为脑袋里被灌满了迷魂汤,而忘了抓人的不是中国政府!忘了中国人只有一种受害能博来他们的“同情”!
长叹归长叹,我还是寄望人性的“普善”,从16日到17日我认真搜索法国各大电视台,尤其是24小时新闻滚动台,看看“独立自由”的“国际同事们”会不会为他们的中国同行“伸张权益”。没见一条、一语、一个画面!与此同时,那三个接受“神圣”使命在俄罗斯与普金捣乱的“歌星”被押被审的画面不间断地滚动着,美、英、以、法、德开始了抗议接力,而那位逃到伦敦厄瓜多尔使馆的新闻记者,却被他的法国同事悄悄地换了身份,被美英追杀到一个弹丸小国使
馆的阿桑奇,在其法国同行口中已经不是“记者”而成了“电脑黑客”。欲诛之必先去其名也!没有一个细节是疏忽的,这还是对曾经阵营内部的人,否则被打死了都不会吭一声。做“阵营”的“叛徒”跑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的。世上哪有无疆无界、拥有普世道义的“新闻记者”?话说回来,西媒不“声援”是我们的福气,这是我多年的总结,他们不吭气乃是送我们的礼啊。
这些事让我想到数年前去匈牙利旅行,一行人被带到布达佩斯一个景点,有一尊塑像,是美国新闻大奖始创者、匈牙利犹太人普利策。游览的人中有一中国最大通讯社的记者,只听她兴奋地说:“瞧,咱们新闻界的最高奖。”我闻后侧目而视:“咱们?这个奖会颁给‘咱们’?”时间已久,我记不清她的具体回答了,只记得她不甚明了我的问题所向。她以为自己相信什么就能改变世界的版图。中国人啊,不知该为你笑,还是为你哭!
二、自己认领的那些“最高”奖
无独有偶,2012年6月22日,巴黎时间约晚八九点的光景,我偶然换到北京电视台国际频道,正好一个叫《青年榜样》的节目刚开始。当开场音乐停下,年轻女主持人走到录影台中央,开场第一句话大略是:作为演员,最高荣誉莫过于荣获奥斯卡奖……我详细地写出时间、地点和节目名,是为了有心人去查找核实,以做出自己的判断。
我在此无法确定女主持人是惯性的脱口而出,还是事先准备了台词,或者台词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大脑,而是后台节目制作人手下的文字编辑写的,她只是因形象和普通话标准这两个条件被放到这个位置上。这也是举世罕见的音像传媒的用人现象:无比重要的位置却是播音系培养的,说标准普通话是门槛。在欧美,任何标榜平等、自由的国家都不会把进入统治集团的门槛放得如此之低,这样的位置都是非最高统治集团的心腹莫属的,只有外貌和发音,而不在统治集团小圈子内(血统)的人,谋个气象播音员或插科打诨的位子,也得把自己全卖了才有可能。
女主持人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吗?我以为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意识不到说这样一句话意味着什么。脑袋被拧掉的人的悲剧,是看不到自己已经没有头颅!“奥斯卡奖是每个做演员的人的最高荣誉……”这话,由中国某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说出,意识清醒一点的人就该问了:一、我们跟美国合二为一变成合众国了吗?否则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用美国的电影最高奖取代自己国家的电影最高奖?或者认宗前者,自动认为美国的奖高于中国的奖?二、我们被美国军事占领成了傀儡国吗?如果刀没架在脖子上,为什么要认人为主,把别国一个连“国际奖”都算不上的“电影奖”当成自己的最高荣誉?何况即便有一个公认、公平的“国际奖”,文化也不是体育,而是历史和文明的综合产物,谁又能完全替代我们自己的眼睛?有什么必要自认国内的就比国际的低人一等?三、我们的文明被人家抢走或偷走了吗?如果我们还是一个有自己文明的国度,我们为什么要把审美的最高权力拱手让人?
这不是谦虚和自大的问题,更不是开放或排外的问题,而是有没有自我意识的问题。失去自我意识的民族,是一个正在消亡的民族;失去自我意识的文明,是一个正在自掘坟墓的文明;失去自我意识的知识精英,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传声筒。当上层精英张口闭口将道义和审美的最高权拱手让人的时候,你怎么让平民百姓心向自己的国家?就算这个《青年榜样》节目后面三十分钟都谈如何爱国,第一句难道不是对那三十分钟的最大讽刺?单从人的心理推断,这一句话要比后面一百句话都有效用,因为它劫取了优越感和最高荣誉。当电视台经常邀嫁洋人的女人为嘉宾,而这些女人并没有除了出嫁之外的任何其他成就,就不要惊讶巴黎大街小巷一厢情愿的中国女孩被人玩弄和蔑视。上游一个小小的闸门,下游即可洪水滔天!音像传媒这一隐形权力机构的主持人,短短几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向社会传递的却是能量巨大的信号:我们已经另有新主。
三、无往不胜的“名词覆盖术”
那么自我意识是怎么消失的?为什么灵魂被掏走的人却洋洋得意地去亲吻那只正在偷窃的手?如果人家是真刀实枪来抢,想必是不愿放手的。然而自我意识歼灭战有很多种战术,本文先谈谈名词覆盖术。
名词覆盖术只是主战场的一部分,但若没有主战场一面倒的战局,覆盖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胜。主战场并不是三十年前开辟,也不是六十年前,而是更早,只不过内外协力,越到后来,覆盖得越快。从中国人至今未见人家已经准备和进行得热火朝天的“自我意识歼灭战”,或刚刚窥见“硝烟”却对其战略战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情形看,我们已再次落入鸦片战争前后的绝对劣势。
一国传媒的信息源和思想被境外强权隐形控制,这个国家就成了睁大了眼睛的瞎子,上层建筑的头颅被悄无声息地拧掉,亡国起跑线的发令枪已然打响。然而身首异处的人并未觉察自己已是借着别人的眼睛看世界,更想不到头已然拴在征服者的腰带上,兵不血刃的斩首是在潜意识层面操纵的。
思想之墙是靠每一块砖——词语——垒建的。潜意识操纵就是最大限度地覆盖原始画面和词语,抢占每一块砖的空间,进而让每一个思维起点都被操纵者安置的砖石固定。这种时候,人并非不想主导自己的意识,只是他看似自己支配的意识已经被人俘虏。
争夺话语权的前一个步骤是垄断解释权,解释权没有垄断在手的统治是不长久的,哪怕靠武力打下天下,越是所谓“民主”政治,越是“专制”解释权!别种奇迹在地平线上还没有出现。二十世纪“东方”国家一系列反抗运动终遭失败,也是因为思维参照物还是垄断在别人手里,当人家换一种解释时,你就不攻自破了。
但垄断解释权用蛮力无助于事,而是要潜移默化地垄断思维参照物。然而若大张旗鼓地撤换文化符号、篡改历史,尤其别人的历史,就会激起警觉和抗拒,这时名词覆盖术就被深察人性弱点的操纵者设计出来,比如“官方与独立”、“民主与专制”这类对立名词的覆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人历史的解释权抓在了手里。我们的教育和传媒每天都在替西方垄断中国人的思维参照物,而且随着时间推移,速度愈来愈快,这自缚手脚的悲剧,在这史无前例的征服战场上就像一声叹息悄无声息。
垄断思维参照物并不是一个讲道理的说服过程,而是用心理移变术实施的一个偷梁换柱过程。我们面对的这个正在褫夺天下的“集团”为自己设计了可金蝉脱壳的漂亮外壳,有西方数国为之做炮灰和垫背,由之组成了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跨国舆论军团。这支军团的主力军,由西方传媒、电影业构成,美、英、法三国控制的三大通讯社美联、路透、法新社,操控着世界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信息源,而这看似国籍不同的通讯社,实则掌控人是一家,这三国的电影业也由同一族群控制(我们长年被他们有意制造的表面分歧迷惑,而不知各自为营的身体有一共同心脏),为主力军助战的还有文化艺术的其他各个领域以及世界各地的传声筒及模仿者,偷梁换柱的工程,就是由这支嫡系和庶系军团具体实施和完成的。这才是隐秘征服战最精锐、最秘密的近卫军!近现代史无数悲喜剧最直接又最
幕后的操纵手!
具体的活计是用浸染、渗透的软力,靠润物细无声的细节接力和持之以恒的作弊,最大限度地抢占词语空间,像海洋舔拭沙滩一样,一遍遍地以水的温柔扑上去、浸下去,抢占的过程也是个扼杀“异名词”的过程,让挑中的名词取得一种优越感,先要为之设立一个对立名词,以妖魔化已有的名词,然后就是看似自发、实为自觉的接力,像涂油彩一样一层层赋予被挑中词语以优越感。词语一旦被涂上这层油彩,优越感可以使名词本身具有自我传播的力量。比如上述那个女主持人,她为什么不使用另外一个更符合逻辑的名词,如同为电影大奖的金鸡奖?而是本能地先选择了与中国演员其实关联不大的奥斯卡?为什么一个违背逻辑的思维反倒能战胜逻辑思维?最有可能就是已经渗入潜意识的名词优越感在起作用。如果她是心仪美国胜于自己的国家,这种时候她虽已失去自我意识,但她找到了替代品,实际已重塑了“新自我意识”,所以她的选择是自觉的、有意识的。但我怀疑这一切是在自主意识的情况下完成的,也无意给她扣上“投奔新主”的大帽,而是更倾向于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听到奥斯卡这个名词的几率已经远远大于金鸡奖,在没有自我意识只是传声筒的传媒的接力下,重复次数最多的词语就是赢家,当一个词语战胜另一个词语的时候,一般都是双赢的,即夺取了利益和道义的优越感。一旦启动了这种优越感,被操纵者自身的利益传送带会自转起来,随着自转,被打败的词语少则失去了利益优越感,多则连道义优越感也烟飞云散,被遗忘、冷落是不可避免的。
四、一场静悄悄的自我意识歼灭战
被操纵者的自我意识就这么被一寸一厘地偷走,对方连破窗砸门这等活都省了。而没有自我意识的传媒,实际功能就是为别人的征服战打下手,他们跟着声源起哄,不明白正是“接力”赋予了声源本不该有的巨大权力,使其透过在接力中取得优越感的名词,深入潜意识层面左右人们的判断力,致使一些事物篡取本不该有的重要性,而另一些事物失去本该具有的重要性。历史观就是这么被名词
的覆盖篡变的,思维参照物被偷梁换柱,等于墙上的砖被操纵者占去大半,墙自身变成什么样也就可想而知了。这时潜意识只剩下很小一部分还受主人支配,实际上他根本意识不到他已失去支配权。当这些名词充斥我们的记忆,属于我们自己的思维参照物垃圾一样退出历史舞台。最可怕的是,这个过程一旦启动,就像滚雪球似的,被覆盖了再覆盖,很难停下来。你在不知不觉中很容易被人家设计的名词覆盖,因为你是不设防的;等到你发现手中没有了解释权,进而发觉思维参照物全是别有用心者安插的,再想用少数清醒者的力量揭去那些覆盖思维的名词,就像往洪流中投石一样无功。
当一个文明丢失了属于自己的思维参照物,它的自我意识就像破囊的水,一泄而尽,而且流得是那么无忧无虑,人们在优越感的撞骗下,非但没有失落感,反而壮志凌云。不要以为失去思维参照物是平民百姓的命,其实知识分子才是先上刀俎的牺牲品,尤其在空有技能而无思想的教学体制运行了一个世纪以后。这简直是“牺牲品”的大熔炉,为本文明的叛逆者提供着广大的温床,甚至道德优越感。是知识分子先丧失了思维参照物,才导致百姓一点点丢失自己的文化符号。知识分子思考的基础靠观察和资料,但对外和对过去的思考,绝大多数人靠不上亲身经历,而只能在信息和资料堆中垒建自己的思想。然而当作弊的手控制了信息和资料的源头,从中汲取养分的人久而久之就成了错误思维参照物的制造和传输者,帮助操纵者堆砌思想之墙,让每一块砖都被对方安排的词语占据,自我
意识被掏空的工程就是这么实施的。
早在2005年,我应邀参加某报组织的有关奥斯卡奖的四人访谈,主持记者对问题的选择,已让我触目惊心地感到中国人自我意识的迷失。主持人的预设问题,如“奥斯卡其实也是世界电影中一个重要的部分,让我们从奥斯卡出发来观照整个世界电影的发展,看看这几年来世界电影的创作有哪些新的动向或者思潮”,再如“中国电影人一直有个奥斯卡梦,特别是在李安获奥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