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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后备军

2024-09-04 18:01    双雄记    来源:365文库

第一执政的愿望得到了满足:耶户一帮子被消灭,旺代被平定。

在向英国求和的时候,他就在想着一场战争;他完全懂得,他是从战争中诞生的,只有进行战争他才能变得伟大起来;他仿佛猜到了,有一天,有一位诗人会把他称作战争的巨人。

可是这次战争,他怎么发动呢?

共和八年宪法中有一条条款,不准第一执政个人指挥军队,不准他离开法国。

在宪法里总会有个别条款是荒谬的;那些只有一条荒谬的条款的宪法真是太好了!

第一执政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在第戎建立了一个兵营。驻在那个兵营里的军队可以用后备军的名义。

这支军队的核心尽量用从旺代和布列塔尼抽调来的士兵组成,近三万人,招募了二万名新兵。贝尔蒂埃将军被任命为这支军队的总司令。

有一天波拿巴在卢森堡宫的书房里曾经向罗朗谈起过的那个计划仍旧原封不动地留在他的脑子里。

他准备只打一仗便重新征服意大利;这一仗应该是一次大捷。

为了奖励莫罗雾月十八的合作,已经给了他所希望得到的军权:他现在是莱茵河军总司令,有八万人听他的指挥。

奥热罗指挥着高卢-荷兰军,统率着二万五千人。

最后还有,马赛纳正指挥着退到热那亚的意大利军,顽强地抵抗着对这个国家首都的围攻,这个首都在陆地方面受到奥地利将军奥特的包围,在海上被凯特海军上将封死。

当这些行动在意大利进行时,莫罗在莱茵河发动了攻势,并在斯托卡施和默斯克依施打败了敌人。对后备军来说,取得一次胜利,就是它进入阵地的信号;取得两次胜利就会使人对它参战的必要性不存在任何疑问。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让这支军队进入意大利呢?

波拿巴第一个念头是顺瓦莱而上,出辛普龙,拐过皮埃蒙特,进入米兰,可是这条路线太长,而且过于暴露。

波拿巴放弃了这个主意:他想出了突然袭击奥地利人的计划:在别人猜出他也许要越过阿尔卑斯山前,他已经率领他所有的部队进入了皮埃蒙特平原。

他决定从大圣贝尔纳尔山口穿过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给那个山顶上修道院里的主持神父们送去了后来被耶户一帮子劫去的五万法郎。

后来又送去了另外五万法郎,这一次幸而送到了。

靠了这五万法郎,修士们可以大量供应五万人在这儿逗留一天所必须的清凉饮料。

结果是,到四月底,整个炮兵部队都集中到了洛桑,维尔纳夫,马尔蒂尼和圣皮埃尔。

炮兵司令马尔蒙将军被派往前面监督运送火炮。

在这样的山路上运送炮火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可是必须运过去。

没有前例可循;汉尼拔和他的大象,他的努米底亚人和高卢人,查理大帝和他的法兰克人都没有遇到过如此重大的困难。

在一七九六年第一次意大利战役时,他们没有越过阿尔卑斯山,他们是绕过去的,他们走科尔尼什大路从尼斯直下什拉斯科。

这一次,他们进行的确实是一次规模空前巨大的行动。

他们首先要搞清楚山上究竟有没有设防;即使没有奥地利人,这座大山本身也已经是一个难以战胜的敌人了!

拉纳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带了整整一个师被派了去,他不带炮兵,也不带轴重,穿过了圣贝尔纳尔山口,取下了夏蒂荣。

奥地利人在皮埃蒙特除了一些寄存的马匹和几个观察哨所以外什么也没有留下;因此他们只要克服大自然的障碍就可以了。他们开始了行动。

起先他们扎了一些雪橇来运送大炮,可是不管道路是多么窄,对他们来说总显得太宽,难以驾驭装载着大炮的雪橇。

必须另想办法。

他们把松树的树干挖空,把大炮的炮身卡在里面;在前面一端绑了一根供拖拉用的缆绳,在后端安了一个操纵杆。

二十名投弹兵拖拉缆绳,另外二十名除了自己的行李外还替拖大炮的士兵携带行李。每一个小队有一个炮手指挥,大家都得听他的,在必需的时候他还有生杀之权。

在这样的时刻,大炮要比人的血肉珍贵得多。

出发之前,给每一个人分发了一双新鞋子和二十块大饼。

大家穿上了鞋子,把大饼挂在脖子上。

第一执政站在山脚下,向每一个小队发出开始出发的信号。

只有曾经以普通旅行者——徒步或者骑骡子——身分走过这些路,看到过这些悬崖峭壁的人才能想象出这次旅程是怎么一回事:爬不完的陡峭的山坡,走不尽的崎岖的小道,锐利的石子首先割破了皮鞋,随后划破了脚上的皮肉。

人们不时地停下来啥一口气,随后又毫无怨言地重新踏上征途。

部队来到了冰线以上,在进入冰线以前,他们又领到了新皮鞋;早上穿的鞋子已经破烂不堪了。大家又吃了一块大饼,就着水壶喝一口烧酒,接着又重新上路。

大家都不知道要爬到什么地方为止;有些人在问,照这样爬要爬几天;还有些人在问爬到月亮上是不是可以休息一会儿。

最后他们爬到了被皑皑白雪遮盖着的峰顶。

这儿的运输工作方便了些;松树干在雪地里滑行,前进的速度快了一些。

指挥每一个运炮小队的炮兵的权力视情况而定。

尚贝尔拉克将军在这儿经过;他认为他们走得不够快,想叫他们加快步子,他走到炮兵小队长的前面,用命令式的语气吩咐他们加快步伐。

炮兵小队长回答说:“这儿不是您指挥的地方,这儿是我指挥;是我,这门炮是我负责的,是我运输的;您请走您的路吧!”

将军向这个炮兵走上前去,仿佛要抓他的领子。

炮兵向后退了一步说道:

“将军,别碰我,否则我就用这根撬棒把您打死,把您摔到山下去。”

将军走开了。

历尽难以描述的千辛万苦以后,他们来到了上面筑有修道院的那座山的山坡下面。

在那儿,他们找到了拉纳那个师经过的足迹:由于坡度很大,前面的士兵已经挖了一个个巨大的梯级。

大家攀登了上去。

圣贝尔纳尔修道院的修士们等候在坡顶的平台上。他们把每一个运炮小队带进了修道院的接待室里面。长长的走廊里放着好些桌子,桌子上放着面包,格律耶尔①干酪和葡萄酒。

①格律耶尔:瑞士地名,以所产干酪闻名于世。

士兵们在离开修道院时都和教士们握手致谢,还和他们的狗亲热了一番。

在开始下山时,下山仿佛要比上山容易;因此军官们宣称可以由他们来拖拉火炮。可是这一次是沉重的火炮拖着运炮人走,有几门火炮下山的速度快得有些过分了。

拉纳将军和他那个师一直走在头里。他首先下了山,有一部分部队还留在山谷里;他进人了奥斯塔,接到了向皮埃蒙特平原的门户伊夫雷亚挺进的命令。

可是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个谁也没有预见到的障碍:巴尔德要塞。

巴尔德村离奥斯塔八法里;沿着向伊夫雷亚的大路走去,在村子后面的一座小山几乎把山谷全都封闭了;在这座小山和右面的大山之间流经一条名叫多瓦尔的小河。

两座山的间隔全被这条小河、或者是这条急流填满了。左面一座大山的情况几乎完全一样,只不过间隔中不是河流,而是大路。

巴尔德要塞就建筑在这一边;它建筑在小山顶上,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对这个肯定无法克服的障碍,怎么会事先没有一个人想到过呢?

无法从谷地下面用火炮去袭击它,也不可能攀上它顶端的峻岩。

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条平整过的小路,步兵和骑兵都可以通过,可是火炮和轴重车却上不去,即使像在经过圣贝尔纳尔山口那样把炮拆卸开也上不去。

波拿巴命令用两门炮对准大路,向着要塞开火;可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两门炮的炮火打不到要塞;相反,要塞里发出的一颗炮弹摧毁了这两门炮中的一门。

第一执政下令用云梯进攻;在村子里组成了几个纵队,配上了云梯,从几个方面跑步前进。要取得成功,不但要行动迅速,而且要保持肃静:这是一次突然袭击。指挥一支纵队的笛福尔上校却没有这样做,他发动了一次冲锋,自己勇敢地冲在前面。

纵队被打退了,指挥官被一枪打穿了身子。

于是,挑选优秀射击手,发给他们粮食和子弹;他们在岩石间爬行,爬到了一个可以俯瞰要塞的平台上。

从这个平面上还可以看到另外一个较低的平台,可是从那上面,也可以俯视要塞。他们好不容易把两门炮搬上了那个平台,并开始炮击。

一边是两门炮,另一边是射击手,敌人开始担忧了。

这时候,马尔蒙将军向第一执政提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大胆得出乎敌人的意料。

其实这个计划也非常简单,就是在半夜里把火炮从紧靠要塞的大路上运过去。

他们在大路上洒满了从附近村子里所能找到的所有的兽粪和草料,然后又用草绳把大车的铁链和所有会发出响声的部分包扎起来。

最后他们又把拉火炮和弹药车的马匹卸了下来,每一门炮或弹药车由五十个人同时拖拉。

这样做有两个非常明显的好处。首先:马匹可能嘶叫,而人为了自身的安全,肯定会尽量保持肃静;其次,如果有一匹马被打死了,这个车队就得停下,而要是一个人被打死了,因为人并不是被系在车子上的,只要把他推在一边,另外上去一个人代替他就行了;这样,车子可以照常前进。

每一辆炮车分配一正一副两名军官,并且答应每运过一辆炮车可以拿到六百法郎的赏赐。

提出这一计划的马尔蒙将军亲自指挥第一辆炮车。运气很好,正好下过一场暴风雨,使那天晚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前面六辆火炮和六辆弹药车都通过了,要塞里一枪未放。

这些人又蹑手蹑脚地从原路走回来了;可是这一次敌人听到了些声音。他们想搞清楚是什么声音,扔了儿颗手榴弹。

幸好这些手榴弹掉在大路的另一边。

这些人已经走过去了,为什么还要走回来呢?

他们是回来拿他们的武器和行李的。本来是用不到冒这个危险的,只要把武器和行李放在弹药车上带过去就行了,可是谁能考虑得面面俱到呢,他们不是把巴尔德要塞也忘记了吗?

一旦证实火炮可以这样通过以后,其余的火炮也照此办理;不过敌人已经觉察,危险增加了。要塞变成了一座火山,它吐出了大量的烟雾和火焰,可是因为敌人所处的位置,他们只能垂直射击,所以声势虽然很大,造成的伤亡却比较小。

每一个车队要损失五六个人,也就是五十个人中的十分之一;可是火炮通过了,战争的命运就在于此!

后来人们才发现小圣贝尔纳尔山口是可以通行的,用不到拆卸一个零件,整个炮队都可以通过。

当然,如果那样的话,困难将大大减少,可是这次行动也将大大逊色。

最后,他们来到了美丽的皮埃蒙特平原之上。

在提契诺河河边,他们遇到了一支有一万二千名士兵的部队,他们是属于莫罗指挥的莱茵河军的,莫罗在取得了两次胜利以后,有能力抽出这一部分荤队支援意大利军。第一执政通过了圣戈塔尔山口,得到了这一万二千名士兵的增援,轻而易举地进入了米兰。

顺便说一下,根据共和国八年宪法,第一执政无权指挥军队,也不能离开法国,那么波拿巴是怎么排除这些障碍的呢?

是这么回事。

在他要离开巴黎的前夕,也就是五月五日——或者根据当时的历法是花月①十五日——,他把另外两位执政以及各部部长都召到杜伊勒利宫,随后他对吕西安说:

“准备明天向各省省长发一个通报。”

接着他又对富歇说:

“您把这个通报发给各家报纸,让它们发表。这份通报上说我到第戎去检阅后备部队去了;另外您可以模模糊糊地补充一句,说我也许要到日内瓦去;无论如何,您要让人注意到,我离开巴黎不会超过半个月。如果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件,我将火速赶回。我把法兰西的最高利益托付给你们各位了;我希望在维也纳和伦敦将很快有人谈起我。”

五月六日,他动身了。

①花月:法兰西共和历的第八月,相当于公历四月二十或二十一日至五月十九或二十日。

从那天起,他的意图是明确的,就是到皮埃蒙特平原去打一场恶战:由于他认为胜利在握,因此他很可能会用西庇阿①的话来答复那些谴责他违反宪法的人:“我在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时刻打败了迦太基人;让我们登上卡皮托利山感谢诸神吧!”

①西庇阿:指小西庇阿(约前一八五——前一二九),古罗马统帅。大西庇阿长子的养子。后任执政官,公元前一四八年攻陷迦太基城。为罗马著名演说家之一。

总司令五月六日离开巴黎,五月二十六日,他和他的军队在都灵和卡萨尔之间扎营。那天下了一整天雨,傍晚时分,风雨渐停,阴暗的天空转眼间变成了美丽的碧蓝色——这在意大利是常有的事——,繁星点点,闪烁空间。

第一执政向罗朗做了个手势,要他跟着自己走;他们走出了希瓦莎小城,沿河向前走去。走出最后几座房子一百步以外,有一棵被暴风雨刮倒的大树可以用作散步者的凳子。波拿巴坐了下去,并示意罗朗坐在他旁边。

总司令肯定有什么机密话要对他的副官说。

两个人起先都没有讲话。

波拿巴首先打破了沉默,他对罗朗说:

“罗朗,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在卢森堡宫的一次谈话吗?”

“将军,”罗朗笑着说,“我们在卢森堡宫谈过很多次话;其中有一次您告诉我说,我们春天要到意大利来,要在托雷第加罗福罗或者圣乔利阿诺打败梅拉斯将军,这句话还算数吗?”

“当然算数;可是我现在要讲的不是这次谈话。”

“您是不是愿意提醒我一下,将军?”

“有关婚姻的问题。”

“噢,是的,我妹妹的婚事。这件事眼下大概已经结束了,将军。”

“不是你妹妹的婚事,罗朗,是你的婚事。”

“喔,呒!”罗朗带着苦笑说,“我还以为我们之间这个问题已经结束了,将军。”

说完他动了一下想站起身来。

波拿巴挽住他的胳膊。

“在我向你谈这件事的时候,罗朗,”波拿巴接着说,他神情严肃,说明他希望罗朗要好好听他的话,“你知道我要把谁嫁给你?”

“不知道,将军。”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想把我的妹妹卡洛利娜嫁给你。”

“您的妹妹?”

“是的,你感到奇怪吗?”

“我从来也没有想到您会给我这么大的荣誉。”

“你真没有良心,罗朗,要不你说的就不是心里话;你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

“喔,我的将军!”罗朗叫道。

一面他抓起第一执政的两只手,以非常感激的心情紧握着。

“所以我本来是想要你做我的妹夫的。”

“您的妹妹和缪拉相爱,将军,”罗朗说,“所以您的计划还是没有实现的好。而且,”他以一种深沉的声音接着说,“我想我已经对您讲过了,将军,我永远也不结婚。”

波拿巴微微一笑说:

“为什么你不干脆对我说你要做苦行僧呢?”

“是啊,将军,请您重建修道院,剥夺我被人打死的机会——谢天谢地,这种机会我们是不少的——,我希望如此,而且您很可能早已猜到了我准备如何结束我自己的方法。”

“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痛?是不是有女人对你不忠?”

“啊,”罗朗说,“您以为我在恋爱!在您的脑子里,我就是这一点不太能使您感到满意。”

“你就对你的地位抱怨吧,而我还想把我的妹妹嫁给你呢。”

“是的,可是很不幸,这件事已经不可能了!您三个妹妹都已经结婚了,将军;小妹妹嫁给了勒克莱尔克①将军,二妹妹嫁给了巴克希奥奇②亲王,大妹妹嫁给了缪拉③。”

“所以,”波拿巴笑着说,“你现在很放心,很高兴;你以为可以摆脱和我联姻了。”

“嘱,将军!……”罗朗说。

“你好像野心不大吧?”

“将军,让我为了您已经给我的恩惠而爱您,而不要为了您想给我的恩惠而爱您。”

“如果我怀着自私的目的希望你和我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不但是友情的联系;而且是亲属关系;如果我对你说:‘在我将来的计划之中,我对我的兄弟们并不抱多大希望,而我对你却始终充满着信心。’你怎么回答我呢?”

“在忠诚方面,您说得也许有理。”

“在任何方面都一样!你要我把勒克莱尔克派什么用场?他是个庸才,巴克希奥奇呢,他不是法国人?缪拉呢,有狮子般的勇气,可是头脑糊涂?有一天我还总得把他们封为亲王,因为他们是我的妹夫,到那时候,我把你怎么办呢?”

①勒克莱尔克(一七七二——一八0二):法国将军。波拿巴的妹妹波利娜的第一个丈夫。

②巴克希奥奇(-一七七二——一八四一):科西嘉人,与波拿巴的妹妹埃利莎结婚。后来被封为亲王。

③此处作者把波拿巴三个妹妹的年龄搞错了。实际是大妹埃利莎(一七七七——一八二0),二妹波利娜(一七八0——一八二五),三妹卡洛利娜(一七八二——一八三九)。

“您封我为法国元帅。”

“以后呢?”

“什么以后?我觉得这已经相当不差的了。”

“那么你将排在第十二位,而不能和我成为一个整体。”

“请就让我做您一个普通朋友吧;让我永远对您讲真话,那么我向您保证,您就是对我另眼相看了。”

“也许你觉得这样就够了,罗朗;可是我却还大大不够呢,”波拿巴坚持说。

看到罗朗不作回答,他便接着说:

“的确,我已经没有妹妹了;可是我总想给你一些比做我兄弟更好的东西。”

罗朗还是没有吭声。

“在这个世界上,罗朗,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就像爱我女儿那么爱她,她刚满十七岁;你二十七岁,你现在是旅长级将军,在这次战役结束之前,你将成为师长级将军。那么,等这次战役结束,我们回到巴黎,你就要……”

“将军,”罗朗打断他的话说,“您看,我相信,布利埃纳来找您了。”

果然,第一执政的秘书已经来到了两个谈话者的前面。

“是你,布利埃纳?”波拿巴问,他稍许有点儿不耐烦。

“是的,将军……有一个从法国来的信使。”

“噢!”

“送来一封波拿巴夫人的信。”

“好!”第一执政急速地站起来说,“给我!”

说完,他把对方手里的信猛地抽了过来。

“那么我呢,”罗朗问布利埃纳,“没有给我的信吗?”

“没有。”

“这可有点儿奇怪!”年轻人若有所思地说。

这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在这美丽的意大利的月亮的光照下,波拿巴可以看得清信上的字。

在看前面两页的时候,他的脸色非常安详,波拿巴非常爱他的妻子:后来发表的奥当丝①王后的信件证明了这种爱情,罗朗从将军的脸色上捉摸着他的思想感情。

①奥当丝(一七八三——一八三七);约瑟芬和前夫所生的女儿,后嫁给荷兰国王路易·波章巴,是拿破仑三世的母亲。她写过一些《回忆录》。

在看到信的末尾时,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悄悄地瞥了罗朗一眼。

“啊!”年轻人说,“这封信里好像谈到了我。”

波拿巴没有回答,继续看信。

信看完了,他把信折了起来,放在他上衣旁边的口袋里;随后,他回过头来对布利埃纳说:

“好吧,我们这就回去;我也许要派走一个信使。您回去等我,替我削好几支羽笔。”

布利埃纳敬过了礼,顺着去希瓦莎的大路走回去。

这时波拿巴向罗朗走去,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说:

“遇到婚姻问题,我总是不走运,不能如愿以偿。”

“您这是什么意思?”罗朗问。

“你妹妹的婚事吹了。”

“她不同意吗?”

“不,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难道是塔兰爵士不同意吗?”

“是的。”

“他向我,向我的母亲,向您,向我妹妹都提出了要求,现在他又反悔了?”

“喂,你先别发火,想想看,这里面有什么奥妙。”

“我看不出有什么奥妙,我认为这是侮辱。”

“啊,你这个人啊!所以你母亲和你妹妹都不愿意写信给你;可是约瑟芬认为这件事很严重,应该让你知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要我把这件事转告你,如果我认为合适的话。你看,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了你。”

“我衷心地感谢您,将军,……那么塔兰爵士有没有说他不同意的理由?”

“有一个不成为理由的理由。”

“什么理由?”

“这不会是真正的原因。”

“为什么?”

“只要见到过他这个人,和他谈过五分钟话,就可以看出这不是他真正的原因。”

“那么,将军,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出尔反尔的?”

“他说你妹妹穷,不像他原先想象的那么富有。”

罗朗哄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大笑,说明他内心激动到了极点。

“瞎!”罗朗说,“这个问题我一开始就对他说过了。”

“什么问题?”

“我早就对他说过我妹妹不名一文。我们这些共和国将军们的孩子,我们哪会有什么财富?”

“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很有钱,足够两个人花的。”

“你看,这不会是他反悔的真正理由。”

“那么您一定会同意,您的一位副官,由于妹妹受了侮辱,不能忍气吞声,要去把这件事搞搞清楚。”

“遇到这样的事,我亲爱的罗朗,要由自认为受到侮辱的本人来决定。”

“将军,您认为什么时候我们将开始进行决定性的行动?”

波拿巴计算了一下,说道:

“两三个星期以后吧。”

“将军,我向您请半个月假。”

“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回去时先去一下布尔,问问你妹妹,弄弄清楚,究竟是谁不同意这件婚事。”

“我就是这么想的。”

“那么,别再耽误时间了。”

“您看,我马上就走。”年轻人说,他已经走了儿步准备回希瓦莎去。

“等一会儿:你能把我的信件带回巴黎去吗?”

“我懂了:您刚才对布利埃纳谈到的信使就是我。”

“一点不错。”

“那么,走吧。”

“再等一等。你抓住的那些年轻人……”

“耶户一帮子吗?”

“是的……嗯,这些人似乎都是贵族出身;说他们是罪犯,还不如说他们是狂热分子。好像你母亲上了什么司法部门的当,在他们的案子里作了证,结果定了他们的罪。”

“这有可能。我母亲,您也知道,曾经被他们拦劫过,还看见过他们的头头的面孔。”

“那么,现在你母亲通过约瑟芬向我提出请求,要我赦免那些可怜的疯子——你母亲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他们已经向最高法院上诉。你要在上诉驳回以前赶到那儿,如果你看合适的话,你就替我对司法部长说,这件事暂缓处理。等你回来以后,我们再一起来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谢谢,将军,您没有别的事对我说吗?”

“没有了,除了要你考虑考虑我们刚才的谈话。”

“关于什么?”

“关于婚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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