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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蒂宗街和破钟街

2024-09-04 18:11    玛戈王后    来源:365文库

拉莫尔连奔带跑,出了卢佛宫,开始在巴黎城里到处寻找可怜的柯柯纳。

拉莫尔首先想到的是上枯村街,到拉于里埃尔老板那里去,因为他记起了自己过去常常在皮埃蒙特人面前念叨一句拉丁格言,来证明爱神、酒神和谷物神是掌管基本需要的神,他希望柯柯纳象他一样肯定是忙碌了一夜以后,会遵照那句罗马名言在吉星旅店住下。

拉莫尔在拉于里埃尔那儿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是回忆起了应尽的义务;一顿相当心甘情愿地送上来的中饭,我们的绅士虽然心里焦急不安,却还是接受了,而且吃得很香。

心不在焉地把肚子填饱以后,拉莫尔又开始奔跑,他就象那个寻找掉在水里的妻子的丈夫一样,沿着塞纳河朝上游跑。到了沙滩沿河街,他认出了出事地点,正象他对德·阿朗松先生说的那样,三四个钟头以前,他正在夜间走路,突然被人拦住。这种事在当时的巴黎并不希罕,晚一百年以后,布瓦洛0还曾经给一粒射穿他的护窗板的子弹所惊醒呢。他帽子上的羽饰还有一小片留在战场上。占有欲是人的天性。拉莫尔有十根羽饰,一根比一根漂亮,但是他还是停下来把这一根,或者不如说把残存下来的这仅有的一小段捡起来,垂头丧气地瞧着它。正好在过时候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还有叫他赶快让开的粗暴的吆喝声。拉莫尔抬起头,看见一顶轿子,前面走着两个年轻侍从,旁边跟着一个武士。

拉莫尔相信他认得这顶轿子,连忙让开。

年轻绅士没有认错。

“德·拉莫尔先生!”从轿子里传出一个非常温柔的声音说,同时有一只象缎子一样又白嫩又柔滑的手揭开轿帘。

“是的,夫人,是我,”拉莫尔鞠了十躬,说。

“德·拉莫尔先生手里拿一根羽毛……”轿子里的贵夫人继续说,“是不是您爱上了,我亲爱的先生,您找到了失去的踪迹?”

“是的,夫人,”拉莫尔回答,“我爱上了,爱得非常厉害。不过,眼下我找到的是我自已的踪迹,虽然我并不是在寻找它。不过,陛下允许我问候陛下的身体的情况吗?”

“好极了,先生,我觉得我的身体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这可能是我一夜避静②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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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布瓦洛(1636-1711):法国诗人,古典主义文学理论家。曾任路易十四的史官。著有《讽刺诗集》和《诗简集》。

②避静:天主教内的一种活动。教徒在一定埋藏内避开“俗务”,进行宗教静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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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避静!”拉莫尔惊讶地望着玛格丽特,说。

“啊!是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是在哪座修道院里?”

“当然可以,先生,我又不保守秘密,是在天神报喜修道院。不过您呢,您神色惊慌地在这儿干什么?”

“夫人,我也在避静中过了一夜,是在同一座修道院的附近。今天早上,我找我失踪了的朋友,没有找到他,却找到了这根羽毛。”

“它是谁的?不过,您确实使我替他担心,这个地方不太好。”

“陛下请放心,羽毛是我的,五点钟左右我从四个强盗手里逃走时,遗失在这个地方的。他们拚了命非要杀死我不可,至少我相信如此。”

玛格丽特强压住自己万分恐惧的情绪。

“啊!说给我听听!”她说。

“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夫人。正如我有幸向陛下说过的那样,是在早晨五点钟左右……”

“早晨五点钟,”玛格丽特打断他的话,说,“您就已经出门了?”

“请陛下原谅,”拉莫尔说,“我还没有回去。”

“啊!德·拉莫尔先生!早晨五点钟回去!”玛格丽特微笑着说,她的微笑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狡黠的,可是拉莫尔却沾沾自喜地认为很可爱,“这么晚才回去,您该当受到这个惩罚。”

“因此我并不抱怨,夫人,”拉莫尔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说,“即使我被杀死,我也会认为我比该当受到的这个惩罚还要幸福一百倍呢。不过,总之我从夜里避静的那所非常幸福的房子里很迟,或者象陛下说的,很早回去,突然有四个拦路强盗从莫特勒里街出来,手里拿着非常长的刀子追赶我。这很可笑,对

不对,夫人?不过,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必须逃走,因为我忘记带我的剑。”

“啊!我懂了,”玛格丽特流露出十分天真的表情说,“您这是回去找您的剑。”

拉莫尔望望玛格丽特,仿佛心里产生了一个疑窦。

“夫人,我确实想回去,甚至非常情愿回去,因为我的那把剑是一把极好的剑,不过我不知道那所房子在哪儿。”

“怎么,先生!”玛格丽特说,“您不知道您过夜的那所房子在哪儿?”

“不知道,夫人,要是我知道的话,让撒旦把我杀了。”

“啊!这真奇怪!您的故事真离奇!”

“您说的不错,真是离奇,夫人。”

“讲给我听。”

“长了一点。”

“不要紧!我有时间。”

“特别是令人难以置信。”

“说吧,我这个人再轻信也没有了。”

“陛下命令我说吗?”

“必要的话,就命令您。”

“我遵命。昨晚,我们曾经在圣米歇尔桥跟两位极可爱的女人度过晚上的时间,在离开她们以后,我们到拉于里埃尔老板那儿吃晚饭。”

“先问一下,”玛格丽特态度十分自然地问道,“拉于里埃尔老板是谁?”

“拉于里埃尔老板,夫人,”拉莫尔一边说,一边又第二次朝玛格丽特望了一眼,眼睛里的那种怀疑的神色在第一次望她的时候就有了,“拉于里埃尔老板是座落在枯树街的吉星旅店的老板。”

“好,我能想象出来了……这么说,您在拉于里埃尔老板那儿吃的晚饭,毫无疑问是跟您的朋友柯柯纳一起吃的?”

“是的,夫人,跟我的朋友柯柯纳一起吃的。正吃着,有一个人走进来,交给我们每人一张纸条儿。”

“一样吗?”玛格丽特问。

“完全一样,那仅有的一行字是:

 “‘在儒易街对面,圣安托万街等您。’”

“这张纸条儿下面没有署名吗?”玛格丽特问。

“没有,不过有三个词,三个给人同样许诺的、可爱的词;也就是说三重幸福。”

“哪三个词?”

“厄洛斯,丘比特,阿莫尔。”

“这确实是三个好听的名字;许诺的结果兑现了吗?”

“啊!大大地超出了,夫人,超出一百倍!”拉莫尔兴奋地叫了起来。

“说下去;我很想知道儒易街对面,圣安托万街上有什么等着你们。”

“两个陪媪,各人手里拿着一块手帕,要把我们的眼睛蒙起来。陛下猜到我们一点也没有反对。我们勇敢地伸长脖子。我的带路人叫我朝左转,我的朋友的带路人叫他朝右转,我们就这样分开了。”

“后来呢?”玛格丽特接着问,看来她好象要追问到底。

“我不知道我的朋友的领路人把他领到哪儿去了,”拉莫尔回答,“也许是领到地狱去了。至于我是,我知道的是我的带路人把我领到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认为就是天堂。”

“不用说,您的过度的好奇心使人把您从那儿赶出来了?”

“完全正确,夫人,您真会猜。我迫不及待地等着天亮,好看看我是在什么地方,四点半钟,原来那个陪媪又来了,重新蒙上我的眼睛,叫我答应绝不把蒙眼睛的布带子揭开以后,把我领到外边,陪着我走了一百步,又要我发誓数到五十的时候才取掉布带子。我数到五十,结果发现我是在儒易街对面的圣安托万街上。”

“后来……”

“后来,夫人,我是那么兴冲冲地往回走,结果没有注意那四个坏蛋,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们手里逃脱。但是,夫人,”拉莫尔继续说,“我在这里找着了我的一段羽毛,我高兴得心里怦怦直跳,我把它捡起来,打算留着来作为这个幸福之夜的纪念。但是,在我的幸福之中,有一件事折磨着我,那就是我的伙伴的

情况。”

“这么说,他没有回到卢佛宫?”

“唉!没有,夫人!他可能去的地方,金星啦,网球场啦,还有许多高尚的地方,我全都找遍了,但是,阿尼巴尔没有,柯柯纳也没有……”

拉莫尔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做出了一个悲痛的姿势,伸开双臂,敞开了披风,露出他那件有好几处开了花的紧身短袄,象一条条漂亮的衣衩似的,可以看到被钩破的衬里。

“您浑身都是窟窿?”玛格丽特问。

“都是窟窿,说对了!”拉莫尔说,他对自己经历过的危险感到得意,能够显示显示也并不反对。“您瞧,夫人,您瞧。”

“您既然回到卢佛宫,为什么不在那儿换件紧身短袄,”王后问。

“啊!”拉莫尔说,“有个人在我屋里。”

“怎么,有个人在您屋里?”玛格丽特说;眼睛流露出极其惊讶的神情,“是谁在您屋里?”

“殿下。”

“嘘!”玛格丽特打断他。

年轻人听从了。

“Qui ad lecticam meam stant?”她问拉莫尔。

“Duo pueri et unus eques.”

“Optime barbari!”她说,“Dic,Moles,quem inveneris in biculo tuo?”

“Franciscum ducem.”

“Agentem?”

“Nescio guid.”

“Quocum?”

“Cum ignoto.”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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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谁在我的轿门外?”

“两个年轻侍从和一个武士。”

“好!都是大老粗!告诉我,拉莫尔,您发现谁在您屋里?”

“弗朗索瓦公爵。”

“干什么?”

“我不知道。”

“跟谁?”

“跟我一个不认识的人。”——原注

(原文是拉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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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玛格丽特说,“这么说,您没有能够找到柯柯纳?”她继续说下去,不过她脑子里想的显然不是她嘴里说的话。

“因此,陛下,正如我曾经荣幸地向您说的那样,我真的担心死了。”

“好吧!”玛格丽特叹了口气,说,“我不愿意多打搅您,占去您找他的时间,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个想法,认为他会一个人回来的!没关系,您还是去找吧。”

王后把手指按在自己的嘴上,因为美丽的玛格丽特并没有告诉他什么秘密,也没向他承认过什么,所以年轻人知道这个可爱的手势并不是要他保守秘密,而是另外有其他的意思。

轿子又开始向前走;拉莫尔抱着继续调查的目的,仍旧沿着河堤走,一直到了长桥街,转进圣安托万街。

到了儒易街对面,他停住了。

就是在这儿,头天夜里两个陪媪把他和柯柯纳的眼睛蒙住。他朝左转,然后数着走了二十步;他按原样试了一遍,结果到了一座房子,或者不如说到了一堵墙面前,这堵墙后面有一座房子;墙中间有一扇带着披檐的门,门上有大钉头饰和枪眼。

这座房子座落在破钟街。破钟街是一条狭窄的小街道,一头在圣安托万街,另一头通到西西里国王街。

“该死!”拉莫尔说,“准是在这儿……我可以发誓……我出来的时候伸着手,还碰到了门上的钉头。后来,我下了两级台阶。那个人边跑边喊:救命呀!结果被杀死在西西里国王街,就在我下第一级台阶时他奔了过去。试试看。”

拉莫尔跑到门口敲门。

门开了,来开门的是一个留小胡子的看门人。

“Was ist das?”①看门人问。

“啊!啊!”拉莫尔说,“我看我们都成了瑞士人了。我的朋友,”他尽量装出和蔼的神气继续说,“我想取我的剑,我在这座房子里过夜,把剑忘下了。”

“Ich verstehe nicht,”②看门人回答。

“我的剑……”拉莫尔继续说。

“Ich verstehe nicht,”看门人重复说了一遍。

“……忘在……我的剑忘在……”

“Ich verstehe nicht……”

“……我过夜的这座房子里。”

“Gehe zum Teufel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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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德语:“是谁?”

②德语:“我不懂。”

③德语:“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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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冲着他一下子关上了。

“见鬼!”拉莫尔说,“我手上如果有我找的那把剑,非把这个家伙刺个对穿不可……可是,我没有,只好等以后再收拾他了。”

拉莫尔说着,继续朝前走,一直走到了西西里国王街,朝右转,走了差不多五十步,再朝右拐,来到了蒂宗街。这条小街跟破钟街平行,而且各方面都完全相象。不仅如此,他刚走了三十步,又发现一没有很大的钉头饰,有披檐和枪眼的小门,还发现两级台阶和墙。简直可以说是破钟街转过身子来看着他走过去。

拉莫尔心里捉摸很可能是他把右当成了左,他去敲逮扇门,准备提出跟前回一样的要求。但是这一回白敲了,没有人来开门。

拉莫尔象方才那样兜了两三个圈子,结果得出了这个合乎情理的想法:这座房子有两扇门,一扇开在破钟街上,一扇开在蒂宗街上。

不过,这个推断尽管很合理,还是没有把他的剑还给他,还是没有告诉他柯柯纳在哪儿。

有一刹那间他曾经想去另外买一把剑,把这个坚持只说德国话的讨厌的看门人杀了;不过他想到这个看门人如果是玛格丽特的人,如果玛格丽特选中了他,她一定有她的道理;如果失掉他,说不定她会不高兴的。

拉莫尔再怎么也不愿意干一桩会使玛格丽特不高兴的事。

他怕自己会屈服在诱惑之下,于是在下午两点钟左右,朝卢佛宫走回去。

这一日没有人占用他的套房,他可以进去了。要紧的是换紧身短袄,他已经让王后看见了他身上那件破得不象样子的紧身短袄。

因此他立刻朝床前走去,想换上那件凛亮的珠灰色的紧身短袄。但是使他大吃一惊的是,他在珠灰色紧身短袄旁边首先看到的是他忘在破钟街的那把剑。

拉莫尔拿起剑。在手里翻过来又转过去确实是那一把。

“啊!啊!”他说,“是不是这里面有什么魔法?”接着他叹了口气。“啊!可怜的柯柯纳要是能跟这把剑一样找回来,那就好了!”

拉莫尔停止在那座有两扇门的小房子周围兜圈子以后两三个钟头,蒂宗街的那扇门开了,这时差不多是下午五点钟,因此夜幕已经开始降落。

一个裹着一件镶着毛皮的长披风的女人,由一个心腹侍女陪着,从这扇门里出来,替她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陪媪,她出来以后,匆匆走到西西里国王街,敲了敲阿尔让松街上的一扇小门。门开了,她又从同一座府邸朝老圣殿街开的大门出来,走到吉兹府的一扇小暗门前面,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门,消失在里面。

半个钟头以后,一个年轻人,眼睛蒙着,由一个女人带领,从同一座小房子的同一扇门里出来,这个女人把他领到乔弗鲁瓦—拉斯尼埃街和莫特勒里街的拐角,然后要他数到五十以后再揭掉蒙眼布。

年轻人认真地照吩咐去做,数到规定的数目以后才揭掉蒙在眼睛上的手帕。

“见鬼!”他朝周围看了看,说,“只要让我知道是在哪儿,我情愿给吊死!六点钟了!”他听见圣母院的大时钟当当的钟声,喊了起来,“可怜的拉莫尔,他怎样了?赶快到卢佛宫去,说不定去那儿可以得到他的消息。”

柯柯纳一边这么说,一边就顺着莫特勒里街跑下去,跑到卢佛宫门口,用的时间比一匹普通的马所需的时间还要少。善良的市民们这时候正在博图瓦叶广场的商店周围安详地散步,他一路上横冲直撞,把他们撞得东倒西歪,最后他进了王宫。

他在那儿问瑞士兵和卫兵。瑞士兵相信看见德·拉莫尔先生在上午进来过,但是没有看见他出去。卫兵一个半钟头前才上岗,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奔上楼朝房间跑去,急忙打开门;但是在房间里仅仅找到德·拉莫尔的破烂的紧身短袄,这更增加了他的焦急不安。

这时他想起了拉于里埃尔,跑到吉星旅店那位可敬的老板那儿去。拉于里埃尔看见过拉莫尔;拉莫尔曾经在拉于里埃尔那儿吃过一顿中饭。柯柯纳才完全放了心,他肚子饿得厉害,就要求让他也吃顿晚饭。

柯柯纳具有吃好这顿晚饭所必需的两个条件:一是他放了心,二是肚子空着。因此他这顿晚饭吃得津津有味,一直吃到八点钟。他非常喜欢安茹①葡萄酒,他刚刚畅饮了两瓶,浑身的那股痛快劲儿,可以从他不停地眨眼和吧嗒舌头看出来;两瓶下肚,精神来了,他又开始去寻找拉莫尔。酒足饭饱的舒服感不免使他更加想念他的朋友,因此在人群中的这次新搜索,是在与他的想念成正比例的拳打脚踢的配合下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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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安茹:法国古省,也是法国一室的封地,在巴黎西南,包括现在的曼恩—卢瓦尔省以及萨尔特等三省部分地区,所产葡萄酒极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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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继续了有一个钟头之久;柯柯纳在一个钟头里跑遍了河滩沿河街、煤炭港、圣安托万街、蒂宗街和破钟街附近所有的街道,他心里想他的朋友也可能会再上这儿来。最后,他明白了有一个地方他的朋友一定会经过,那就是卢佛宫的宫门,他决定到富门那儿去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

他到了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广场上,离卢佛宫只有一百步远了,他撞倒一对夫妻,正把女的扶起来,忽然在人佛官吊桥旁边立着的一座高大的标志灯朦胧的灯光下,看见在前面远远的有他的朋友的那件樱桃红的天鹅绒披风和白羽饰。他的朋友象个影子,向卫兵还了个礼,就在宫门里消失了。

这件出名的樱桃红披风给人的印象很深,不会弄错的。

“该死!”柯柯纳嚷道,“这一回准是他,他回来啦,喂!喂!拉莫尔,喂!我们的朋友。哟,我的声音够大的了。他怎么没有听见?好在我不光会喊,还会跑,我去追他。”

柯柯纳怀着这个希望,把两条腿的劲儿全都使了出来,一转眼就奔到了卢佛官;但是,不管他跑得多么快,当他踏进院子的时候,那件红披风似乎也非常匆忙,一下子又在前厅里消失了。

“喂!拉莫尔!”柯柯纳一边继续跑,一边喊,“等等我,是我,柯柯纳!你碰上什么鬼,这么个跑法?是不是你在逃命?”

那件红披风确实象插了翅膀似的,简直不是一步步走,而是一下子飞到三层楼上去了。

“啊!你不愿意听我说!”柯柯纳大声嚷道,“啊!你不高兴我!啊!你生气了!好吧!真是活见鬼!我,我受不了啦。”

柯柯纳是在楼梯底下数落那个逃走的人,虽然他不再打算追他,但是继续用眼睛顺着螺旋形楼梯紧紧朝上盯着,看见他到了玛格丽特的套房那一层。忽然从这个套房里出来一个女人,拉住柯柯纳追赶的那个人的胳膊。

“啊!啊!”柯柯纳说,“我看这个人完全象玛格丽特王后。原来有人在等他。那么这是另外一回事了,我明白了他为什么不理我。”

他伏在楼梯的栏杆上,朝楼梯的空隙间望上去。

他低声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话后,看见樱桃红披风跟着王后走进她的屋子。

“好!好!”柯柯纳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一点也没有弄错。有些时候,即使是最要好的朋友在场,我们也会感到不方便。亲爱的拉莫尔正是处在这种时候。”

柯柯纳缓缓走上楼,坐在同一层楼梯平台上的一张天鹅绒长凳上。

“好吧,我不去追他,我等着……就这么办,但是,”他又补充道,“我想起来了,他是在纳瓦拉王后屋里,因此我可能要等很长时间……天冷得很,见鬼!算了!算了!我在屋里照样可以等他,到临了他总得回来,我才不信他会不回来。”

他刚把他的话说完,开始照他的话里得出的决定去做时,从他头顶上边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同时还有他的朋友非常喜欢的一支小曲,柯柯纳马上把脖子伸向脚步声和歌声所来的那个方向。这时拉莫尔从上面一层楼下来,他的房间就在上面一层。拉莫尔一看见柯柯纳,就开始几级一跨地从把他们分开的那一段楼梯跳下来,最后,扑在他的怀里。

“嗬!见鬼,是你呀!”柯柯纳说。“你从什么鬼地方出来的?”

“啊!从破钟街,见鬼!”

“不。我不是说那儿的那座房子……”

“从哪儿出来?”

“从王后屋里出来。”

“从王后屋里出来?”

“从纳瓦拉王后屋里出来。”

“我没有进去过。”

“得了吧!”

“我亲爱的阿尼巴尔,”拉莫尔说,“你胡说八道,我从我屋里出来,我在我屋里等了你两个钟头。”

“你从你屋里出来?”

“是的。”

“我在卢佛官广场里追赶的不是你吗?”

“什么时候?”

“刚才。”

“不是我。”

“难道十分钟以前在宫门那儿消失的不是你吗?”

“不是我。”

“难道刚才就好象后面有一群魔鬼在追赶似的,上这道楼梯的不是你吗?”

“不是我。”

“见鬼!”柯柯纳大声喊道,“吉星旅店的酒不至于凶得使我晕头转向到这个地步。我告诉你,我刚才发现你的红披风和白羽饰在卢佛官的宫门口,我紧紧追赶这两样东西,一直追到这座楼梯下面。一位贵夫人在这儿等着,等你的披风,等你的羽饰,等你的一切,甚至你甩动的胳膊。我限疑她是纳瓦拉王后,她把这些东西一下子拖进这扇门里去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扇门正是美丽的玛格丽特的门。”

“见鬼!”拉莫尔脸色苍白,说,“会不会已经有出卖的事发生了?”

“好极了!”柯柯纳说,“你尽管骂吧,但是不要再说我搞错了。”

拉莫尔犹豫了一会儿,他两只手抱住头,尊敬和嫉妒两种情感在他心里斗争着,但是,嫉妒占了上风,他朝那扇门跑去,开始使出全身的劲敲门,乒乒乓乓,响声震耳,在这样一个尊严的地方,这是很不合适的。

“我们会让人抓起来的,”柯柯纳说,“不过,不要紧,这很有趣。你说说,拉莫尔,是不是卢佛宫里有鬼?”

“我不知道有没有,”年轻人说,脸色苍白得跟遮着他的额头的白羽饰一样,“不过我过去一直希望能看到,既然现在机会来了,我要尽一切可能跟这一个会会面。”

“我不反对,”柯柯纳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吓跑了他,就敲得轻点。”

拉莫尔尽管在火头上,也明白这个意见提得对;他继续敲门,不过敲得比较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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