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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库西的战争

2024-08-28 02:15    远方之镜    来源:365文库

在布鲁日没有达成任何和平条约,因为英格兰人决心保留其此前在法国领地的主权,而查理五世同样决心重新获得在布雷蒂尼出让的吉耶纳的主权。他的律师称,主权的出让已经作废,因为它违反了神圣的效忠誓约,因此黑王子和英格兰国王都犯有反叛罪,就如同撒旦对抗上帝一样。尽管这满足了查理对展示一项合法案例的终其一生的心愿,却未能让英格兰人心悦诚服。举行会谈花费高昂,勃艮第公爵和兰开斯特公爵更攀比豪华(勃艮第收到了一个月5000法郎的开支),所以为了避免使会谈完全荒废,双方同意签署一份始于1375年6月的休战协议,并于11月恢复谈判。

因休战而失业的法国连队重新开始劫掠他们最近才解放的民众。一年多以前,在1374年1月,王室政府试图通过一项宽泛的法令,将这些部队纳入自己的控制之下。法令提供了核准连队的制度,连队可得到固定比率的报酬,其长官需经王室任命,他必须放弃劫掠行为,负起带领其手下的责任,违则处以规定的惩罚。这是次审慎的努力,但事实证明,自由连队太多地属于一个军事体系,所以既无法根除,也无法驯服。他们的劫掠仍在持续。

被这种局面“弄得心力交瘁”的国王与自己的顾问们商量,他该怎么做。他们“想到了库西之主”。他将是位新的诱拐者,可以在一场国外战争中将匪徒们引出法国——他自己的战争。

库西与奥地利公爵之间的对峙以及他继续坚持的决心有目共睹。在这件事上他可以为法国服务,不会受到他与英格兰的关系的阻碍。一项提议将由国王的宫廷大臣和司库比罗·德拉里维埃尔(Bureau de la Rivière)和让·勒默西埃(Jean le Mercier)向库西提出,即如果他能将法国各地约25名连队长官的连队收编进自己的部队,并率领他们去与哈布斯堡公爵作战,那么国王将支付给他们6万里弗作为报酬和部队开销。他尤其要带走冷酷无情的布列塔尼人,他们是杜·盖兰克和克利松的追随者,自从正式的战争结束后,便一直在进行可怕的掠夺活动。

库西在伦巴第时有关雇佣军的经验足以让他了解这样一种命令的危险性和不可靠性,即使它承诺要为他自己的目标提供异乎寻常的帮助。他现在35岁,他的钱多得足以使他可以在那一年向德贝里公爵提供借贷,但还不足以让他凭借自己的资源来资助一场对哈布斯堡家族的战争。他同意采取那一重大的摆脱手段。

被招募至库西旗下的连队长官包括法国骑士统帅的兄弟奥利维尔·德盖兰克(Olivier de Guesclin),他一直在占领并破坏德贝里公爵的领地,还有库西自己的近亲西尔韦斯特·布代斯(Sylvestre Budes),一个布列塔尼连队的首领,这支连队一向是教皇的眼中钉,是阿维尼翁的灾难,在那里,它甚至抢劫了国王送去救济1375年的一场饥荒的小麦。教皇使出了求情、谈判、付钱、开除教籍等种种解数,结果都徒劳无益。他现在付给这群布列塔尼人5000法郎,并答应,如果他们跟库西走,就撤回开除其教籍的命令。当他们顺罗讷河左岸一路北上时,“大恐怖”传遍了勃艮第地区:信使报告他们的进程,城镇和村庄都派出使节四处求援。像凶猛的夏季蝗虫一样,这些与其他连队汇合为一体的布列塔尼人在7月横扫了香槟地区,8月进入洛林地区,9月进入阿尔萨斯地区,它是哈布斯堡家族领地的一部分。

皮卡第、阿图瓦、韦尔芒杜瓦(Vermandois)和艾诺的骑士带着自己的侍卫和重甲骑兵前来,欲在库西的事业中“提升自己的荣誉”。在骑士精神的词典中,“荣誉”意味着与其他骑士作战,在这个例子中,预计是要对抗奥地利人。人类头脑的灵活性使得荣誉不会受到与雇佣军和匪徒并肩作战的影响。应募者中包括昂盖朗的叔叔拉乌尔·德·库西、德莫子爵(Vicomte de Meaux)和德奥奈子爵(Vicomte d’Aunay)以及其他领主,尤其是还有大名鼎鼎、忙得不亦乐乎的威尔士的欧文。欧文的父亲曾被英格兰国王处决,从小在腓力六世的宫廷中长大。人们对他的描述是精力充沛、桀骜不驯、大胆冒失、骁勇好斗,他曾在普瓦捷打过仗,参加过14世纪60年代的伦巴第诸战役,在洛林地区支持和反对过巴尔公爵(Duke of Bar),在西班牙当过自由长矛手,与杜·盖兰克一起于14世纪70年代在香槟地区作过战,在那期间,他曾返回去领导了一次针对海峡群岛(Channel Islands)的海军袭击,目的是俘获德比什长官。

1375年,欧文刚完成对位于诺曼底海岸的圣索沃尔-勒-维孔特(St.Sauveur-le-Vicomte)的成功包围任务返回,在那里,大炮第一次得到有效使用。40架大大小小的“机车”发射出铁弹、皮弹和石弹,虽未能使城墙倒塌,却也让守城者困扰不堪,无法继续抵抗。“他们被机车所完全覆盖,不敢进城或走出城堡,而只能留在塔楼中。”甚至有一枚炮弹射入了一位卧病在床的英格兰军官的房间,围着房间的墙壁转了好几圈,“就仿佛雷电本身进入了他的房间似的”。这让他相信,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即将来临,在那之后,它撞破了楼板,掉到了下面的房间中。

根据库西于1375年10月14日签署的合同,令人惊异的欧文将率领一支400人的部队,报酬是每月400法郎,另外再付给他的副手欧文·艾皮·里斯(Owen ap Rhys)100法郎。他将不听命于其他任何连队长官,在与库西的盟约解除之前,不会缔结其他盟约,而库西反过来也不得在未征得欧文同意的情况下签订和约。欧文占领的所有城镇都要出让给库西,但他可以保留战利品和赎金价值低于200法郎的俘虏。在那些价值超过200法郎的俘虏中,库西将收取赎金的1/6,若是奥地利公爵本人被俘,欧文则必须将他移交给库西,换取一万法郎的回报。

这份事业成了吸引躁动不安的宝剑的磁石,从他们每年一度的普鲁士运动会中吸引了条顿骑士团(Teutonic Order)的100名骑士。《布鲁日休战条约》的墨汁几乎尚未干透,英格兰骑士便在领袖是英格兰国王的女婿这个事实的吸引下,策马来到汇合地点。他们武器精良,骑着配银制马笼头的高头大马,穿戴着亮闪闪的护胸甲和头盔,还有华丽的长外套,号称有“6000”人,用其可怕的名声笼罩了库西的整个军队,结果,对手将把库西的军队全部都当成了“英国佬儿”。

库西军队的总数虽然模糊不清,却激起了令人惊惧的猜测,有人估计达4万、5万、6万甚至10万之多。根据连队长官的数量来估计,它有可能在一万人左右,与杜·盖兰克带往西班牙的数量相当。一部阿基坦的编年史提到了1.6万位“戴头盔和兜帽”的骑士。所有观察者都注意到了那种尖顶的头盔和用以御寒的厚重斗篷上的僧衣头巾般的兜帽。这种兜帽被称为“古格勒”(Gügler,源于瑞士语——德语的“壳”或“尖”的意思),因此,人们把这场战争又称为古格勒战争(Gügler War)。

在出征之前,库西为防自己战死沙场,关照了一下自己灵魂的未来。他根据自己的级别,向诺让-苏斯-库西修道院(Abbey of Nogent-sous-Coucy)为自己、自己的祖先和自己的后代捐助了两场“每天举行,持续至永远”的规模庞大的弥撒。他的指令像大多数类似的指令一样,精确而具体,没有留下选择的余地。祈祷者将会在已经被设计为他和妻子的墓地的小教堂的圣母像前祝祷。他指定每年给修道院100里弗作为僧侣的生活费和增加礼拜的费用。这笔钱从“永久性”租金和由特殊城镇缴纳、归库西所有的租税(taille)中出,它具体精确到了一分一厘的程度,其中50里弗由一个城镇出,45里弗和10苏由另一个城镇出,4里弗和10苏由第三个城镇出。像他的当代人一样,库西指望的是一个没有变化的永恒。他对诺让的僧侣还有一份捐赠,即只有他们有权在艾莱特河(Ailette)的从茹·德布莱塞(Rue de Brasse)到圣马德桥(Pont St. Mard)的指定地段钓鱼。

库西的遗赠显得牢固而持续,没有显示出其他捐赠者的那种紧迫感。德比什长官在1369年(即他放弃对法国的效忠的那一年)的一份遗嘱中,显然感觉到有种要立即得到许可的必要性:他留下4万金埃居作以做5万次弥撒,据说这些弥撒都要在他死后的一年之内完成,再加上永久的灯火费和额外的虔诚遗赠。

这些受捐赠的小礼拜堂的期限在30到50年不等,有的则是永久性的,通常将捐赠者的亲属也包括在内,它们为教士提供了工作机会,为教会提供了收入。没有其他活动的独立教士可以赖此委托为生,否则,正如众人所猜测的那样,他们会过上一种无所事事和寻欢作乐的生活。威尔士公主(The Princess of Wales)就养了3个牧师,他们的唯一职责就是为她死去的第一任丈夫祈祷。

当他的集结部队对阿尔萨斯进行从10月至11月的为期6周的劫掠时,库西仍然未上任。他的拖延是许多无法在这场冬季战争中得到解释的谜团中的第一个,因为相关的记载要么缺失,要么自相矛盾。他是否是在故意推迟,以增加连队在整个严冬的耗损机会?事实上,杜·盖兰克在1365年时也是直到12月才开始其出征的,这个事实会让人联想到一种范式。但库西显然是打算与自己母亲的表亲利奥波德打个水落石出,而不仅仅是领着连队在汝拉山上徒劳消耗,然后让他们迷失在某场山雪之中。

9月底,他曾写信给阿尔萨斯的皇家牧师布拉班特公爵,告诉他自己打算重申对布勒斯高(Brisgau)、南郡(Sundgau)和费雷特(Ferrette)小国的继承权,且收到了保证:王室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来反对他争取正义的努力。为了进一步将他的行为说成是为了正义而战,并且使自己与单纯的雇佣军首领区别开来,库西还写信给位于阿尔萨斯的斯特拉斯堡和科马尔这两个城镇,否认会对它们构成任何对其不利的威胁,说他是为了继承权而与自己的表亲作战,敦促他们不要感到惊恐,而是要帮助他获得自己的权利,并且说,如果它们希望的话,他会进一步解释他的情况。这番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连队已经在城墙下使出了最恶劣的手段。

如果说令人战栗的哭喊在当地编年史中显而易见的话,那么发生在阿尔萨斯的大屠杀则可谓穷凶极恶。南郡的40位村民遭到抢劫和杀戮,华砾旺(Wattwiller)的100位居民被毫不怜悯地杀害,男男女女被抓来为匪徒的需要服务,坦恩(Thann)的圣方济各会修道院被烧为了平地,舍嫩斯坦巴奇(Schoenensteinbach)女修道院是如此破败,以致它被放弃,它的土地在20年的时间里未曾清理。连队榨取他们惯例的贡品,富人会给金钱、马匹和精美面料,穷人则上缴鞋子、马蹄铁和钉子。当有人质问他们的作战目的时,一些连队长官据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他们来是为了“6万弗罗林、60匹适合作战的种马、60件黄金布制成的衣服”。斯特拉斯堡的主教和地方行政长官支付了3000弗罗林作为赎金,换取城市的不受攻击。在一个地方,一群骁勇善战的村民成功地杀死了20个在他们村子中安营扎寨的敌人,结果他们遭受了如此冷酷的报复,导致大胆让位于绝望,他们背井离乡,逃之夭夭。

在开始时,拿了库西的钱财的连队长官们曾努力维持纪律,有些人几乎每天都会绞死罪犯,努力想终止这种混乱。在对无法无天的部队习以为常的背景之下,以暴制暴的惩戒未能成功。

面对入侵,利奥波德采取了查理五世使用过的策略:他下令阿尔萨斯人毁掉一切可能为敌人提供帮助、庇护和食物的东西,带着自己的货物和粮草撤入有城墙的城镇和城堡。像查理一样,他命令加固有防御能力的城镇和城堡,将其他地方夷为平地,烧毁边远地区的村庄。这样的命令在纸上空谈倒是极其容易,可实际上,让一个农民毁掉或看着别人毁掉自己的劳动成果,毁掉他用于来年生活的极少盈余,是种极大的痛苦。很难判断这些严厉的手段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实际的执行。

由于缺少充足的军队来与库西在人数上抗衡,利奥波德撤进了横跨莱茵河的布赖萨克(Breisach)要塞,指望能激起自恃的瑞士人的抵抗,阻止敌人的进一步前进。他有痛苦的理由知晓自己的瑞士臣民的作战能力。

不管是真有其人还是传奇故事,本世纪初威廉·退尔(William Tell)对奥地利总督葛斯勒(Gessler)的蔑视将瑞士人与哈布斯堡暴君的斗争典型化了。在那之后的最近60年中,瑞士人两次羞辱了哈布斯堡骑兵。1315年和1339年在莫加顿(Morgarten)和劳彭(Laupen),步兵对骑在马上的骑士的胜利改写了军事史。在施维茨州(Canton Schwyz)森林地带的莫加顿,封锁了一道山口上方的瑞士人在骑士们骑马通过窄狭山谷时向他们猛掷大石块和树桩,然后扑向那些争相攀爬、乱成一团的骑士,像杀死“围栏中的绵羊”一样杀死了他们。他们没有准其投降从而使之免死,因为他们不期望得到赎金,他们撑起了战场,因为选择作战地点的是他们而非他们的敌人。骑士们声称地形是其失败的原因,事实上,骑兵在无法发起冲锋的山中作战的劣势确实是一个因素,而另一个与之相当的原因是最终为瑞士赢得独立的当地人的那种挑衅精神。

在位于开阔山坡上的劳彭,就没有地形为借口来解释其结果了。在那里,伯尔尼(Berne)的城市兵与森林州的山民汇集一处,在一位当地骑士的带领下向前推进,于一座哈布斯堡骑士们需要攀登的小山之上占据了有利位置。在冲突中,瑞士人虽被包围,但他们形成了一种“刺猬”式的密集队列,可以保卫自己的阵地,同时又可避免敌人的渗透。当他们与骑士们进行肉搏战时,他们的戟——一种斧与矛的结合物——造成了可怕的伤亡,与此同时,他们的后援部队从背后杀向贵族们,将他们一举粉碎。他们从战场上带走了70顶饰有纹章的头盔和27面贵族的旗帜。尽管从那时算起,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但古格勒们也许一直都保持着警惕。

瑞士人对利奥波德发出的抗击库西的号召反应冷淡。他们对哈布斯堡家族的仇恨更甚于他们对侵略者的恐惧。位于该国中央地带的3个森林州拒绝出战。以3个州中最大胆的和作为未来国家的名称来源的施维茨为首,它们说自己没有兴趣为捍卫利奥波德的领土牺牲自己的性命,与利奥波德作战的库西之主从未冒犯过他们。他们将始终是“这次战争的旁观者”,除非在胜利者将自己的雄心推进得太远时,他们才会进行自卫。然而,苏黎世(Zürich)与伯尔尼、卢塞恩(Lucerne)和索洛图恩(Solothurn)一起,同意保卫阿尔高(Aargau)这个以阿勒河(Aar)为界与阿尔萨斯毗邻的地区,因为它与它们的边界相接,是他们的“林荫大道”。

在11月11日的圣马丁日(St. Martin’s Day)这一天,或这一天前后,库西率领1500人抵达阿尔萨斯,行使统帅权。到现在,随着冬天的临近,该地区已经被彻底抢劫一空,直至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粮食或草料了。在这个重要关头,历史记录中出现了对事件的令人震惊的曲解。这种曲解来自傅华萨,由于他将会从库西自己口中了解许多有关他的历史,所以这种曲解是无法解释的。根据傅华萨所言,有反叛之心的连队长官们召开了一次会议,指责库西欺骗了他们。“怎么会这样?”他们叫喊道,“这难道就是奥地利公爵的领地?库西之主告诉我们,它是世界上最肥沃的土地,可我们发现它穷得叮当响。他卑鄙地欺骗了我们。如果我们渡过莱茵河,就会被我们毫无怜悯之心的德国敌人全部杀死或俘虏,再也不能回去。我们要回法国去,诅咒那些继续前进的人!”

怀疑自己将被背叛的库西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道:“先生们,你们已经拿了我的钱和金子,而它们都是我欠法国国王的,而且你们的誓言和信仰要求你们在此事业中有忠诚的表现。否则,我将会成为世界上最不名誉的人。”但部队拒绝行动,他们咆哮着说,莱茵河太宽了,如果没有船,是无法过河的,他们不了解过河后的道路,“谁都不应当像你那样把武装士兵带出一个好国家”。

莱茵河在巴塞尔来了个右转弯,事实上不是非得过河才能进入阿尔高地区,但从常理来说,如果不进行准确的定位,它就极具威慑性。对于雇佣军人而言,他在其中行走的世界的边界是模糊不清的,就如他被利用来为其服务的政治目的一样。库西试图说服他们,只要翻过眼前那座阴沉沉的高山,他们就会发现肥沃的土地,但他是在白费口舌。这时,利奥波德传递过来一则消息,表示同意将一块库西曾提出要求的领地给他,即价值一年两万法郎的费雷特国。但这个提议遭到了拒绝,因为库西和其顾问认为它太小了。

根据傅华萨的版本,发现手下将不会再向前推进的库西显得“极度忧郁”,“身为聪明绝顶、具有远见卓识的骑士,他经过仔细思忖”,认为雇佣军们也许会将他出卖给奥地利公爵,以代替许诺过的薪金,“而如果他被移送给德国人,他就再也不会获得自由了”。在与朋友商量后,他决定,自己最好还是返回法国。他只带了两个同伴,“经过乔装打扮”,于夜间悄悄离开,走了整整两天,才走出了危险地带。在此之前,只有与他关系亲密的人才知道他的离去。当他抵达法国时,国王及其兄弟们都“十分震惊,因为他们以为他在奥地利,在他们看来,自己似乎是看到了3个鬼魂。”在他们要求库西做出自我解释时,库西可不会在解释这件事上有什么为难,“因为他是个能言善辩的演说者,而且拥有真实的借口”。他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国王和公爵们,“所以,情况似乎是,他是对的,而连队应该受到指责”。

根本没发生过这种事的事实说明了中世纪记录存在的问题。库西和部队确实向阿尔高地区进发了,他们于11月25日圣凯瑟琳日(St. Catherine’s Day)那天离开了阿尔萨斯,朝巴塞尔前进,在那里,他们绕城巡游了3天以展示自己的力量,据猜测是为了使所有阻碍他们翻越汝拉山脉的对手闻风丧胆。巴塞尔的主教出于对伯尔尼的仇恨而让他们自由通行。

近距离看,汝拉山的紫色暗影原来是覆盖了树木生长带以下的低生长区的松树。经过顺着一条朝着相反方向奔向法国的河流的骑行,头戴兜帽的重甲骑兵们翻过了顶峰,在豪恩施坦恩(Hauenstein)和布拉塞尔(Blasthal)强行穿过山口,降临在小村庄中,一路进行抢劫破坏,直到他们来到阿勒河。这条河是莱茵河的一条河面宽广的支流,标志着阿尔高地区的边界。他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因为这一地区的领主都在侵略者到来之前逃走了,于利奥波德那里寻求庇护,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占领了位于奥尔滕(Olten)的城堡和老木桥。

受到利奥波德紧急召唤的伯尔尼人已经前去迎击敌人了,可当看到贵族们抛下领地不管时,他们顿生厌恶,向家中走去。所有阿尔高人都在惊恐之下抛下武器和村庄,到城中寻求避难所,离开了乡下的古格勒主人。伯尔尼人的违命之举让利奥波德大为沮丧,他抢在敌人之前进行了无情的破坏。他的情报人员烧毁田地和收成,砍倒树木,在身后留下了一连串的不幸,使小村庄得打跑从森林里跑出来的狼群才可艰难地度过那个冬天。痛苦不堪的百姓嘲笑那些“横跨在莱茵河上,像在保险箱里一样安全”的奥地利人。他们谴责尼道的鲁道夫伯爵(Count Rudolph of Nidau)及其他当地领主为那股将要摧毁各州的急流开辟了道路。

库西的重甲骑兵扫荡了一切可以找到的东西。他们将自己分成3队,在饥饿和战利品的驱使下,越来越深入地分布在阿尔高地区。库西将自己的指挥部安置在位于阿勒河以东不到5英里处的圣于尔班修道院(Abbey of St.Urbain),这里背靠松林密布的新月形群山,前观辽阔无际的草地。根据该修道院的记录,他在那里停留了18天。阿尔高更为重要的城市已经成了他母亲嫁妆中未支付部分的抵押品。如果他能够攻占这些城市,那么他的个人目标也许就达到了,但他四散的部队和坚固的城墙阻止了这一切。他的作为并不比爱德华在法国的作为更好。就连位于阿勒河谷中的布伦(Büren)这样的小镇也顶住了由他亲自指挥的包围,尽管它的领主尼道伯爵收获了因两头卖乖而招致的惩罚:他把头伸出窗外,被一只敌人的箭射杀。

在12月的天寒地冻中,以小分队形式四处搜寻粮草的连队渗透到了苏黎世和卢塞恩边境。他们的日渐削弱使其不堪一击,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罪行正激起瑞士人的反抗。在施莱茨的森帕赫湖(the lake of Sempach)附近,在恩特里布奇(Entlibuch)的山区,一群以古代恩典为傲的健壮顽强的农民集结为一支数百人的部队采取了行动。他们的榜样激发了卢塞恩的年轻人,他们违背城市的命令,在夜里翻出城墙加入战斗行列中,周边城镇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12月19日,这支约600人的队伍包围了布特提斯舒尔茨(Buttisholz)小镇,约有“3000”名古格勒驻扎在那里。瑞士人发起进攻,杀死了300人,在一座教堂中活活烧死了另一些在此寻求庇护的人。其余的溃不成军。恩特布里奇人带着夺取的武器和战利品得意扬扬地骑马返回自己的大山。一个没有参战的贵族在看到他们路过时,从自己的城堡中嘲弄地冲着骑着一个死去骑士的战马、穿戴着他的头盔和胸甲的一人山民喊道:“贵族血统的贵族老爷,农奴应当有此装备吗?”那个恩特布里奇人叫喊着回应道:“先生,今天我们把贵族的血和马血搅和到了一起,所以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在这次冲突的发生地立着一座纪念碑,用以纪念Niederlage der Gügler[1]。

这个消息令熊城伯尔尼精神大振。在不到6天的时间中,一支由伯尔尼人以及包括尼道和劳彭在内的附近城镇的居民组成的队伍,在伯尔尼主要地方长官的领导下集结了起来。圣诞节那天晚上,这支部队在15英里外的延斯(Jens)突袭了一支布列塔尼人的部队,又杀死了300名古格勒,而他们自己的伤亡显然很小,因为他们准备第二天晚上再出去行动。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费劳布纳恩修道院(Abbey of Fraubrunnen),威尔士的欧文恰好带着一支大部队驻扎在那里。市民们打着熊旗,在奇寒的天气中,于26日夜晚通宵行军,在黎明之前包围了修道院。伴随着大声的叫喊和熊熊燃烧的火把,他们烧毁建筑,扑向熟睡中的“英国佬”,将许多人杀死在睡梦中。其余的人跳向自己的武器,负隅顽抗:曾经习惯于礼仪性沉默的修道院杀声四起,武器的铿锵撞击声不绝于耳,作战双方“剑对剑、拳对拳”地打作一团,烟雾和火焰弥漫了修道院的每座建筑物。欧文“怒不可遏地”挥舞着自己的长剑,伯尔尼人的领袖汉纳斯·里德(Hannes Rieder)被杀,但他的手下迫使古格勒们溃逃。“逃跑的被杀死,留下的被烧亡。”欧文逃走了,留下了自己人的800具尸体。瑞士人也遭受了重大伤亡,但幸存者带着荣耀返回了伯尔尼。在仍然于城中展览的缴获的旗帜中,有一面红白相间的旗帜,上面血迹斑斑,残破不全,据说那是库西的旗帜。[2]他本人就在费劳布纳恩吗?哪里都未提及他的存在,但那也并非不可能。

伯尔尼于感恩节举行了一年一度的救济金分配活动;歌谣和编年史都在颂扬对那些长期以来令基督教王国不得安宁的可怕连队所取得的胜利。歌谣告诉人们,“库西骑士”如何“带着4万名戴尖帽的长矛手”“出发去占领城堡和城镇”;他如何“以为这块土地都是他的,带来了他的英国亲戚来帮他出人出力”;“威尔士的欧文公爵”如何“戴着金色的头盔前来”;巴塞尔的主教如何不忠不孝地答应为古格勒服务,最终,当欧文公爵来到费劳布纳恩时,

大熊发出怒吼:“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我要杀死你,刺死你,烧死你”;

在英格兰和法兰西,寡妇们都在哀号:

“天啊天!

“谁都不要再去伯尔尼!”

对于后代而言,库西的作用在竖在费劳布纳恩的一根石柱上的拉丁文中记录得更清楚(如果不是很精确的话):

为了重新找回奥地利兄弟赠予

他挚爱的妻子的嫁妆,英军首领库西

带着威风八面的强大军团渡过海峡——

一个攻打遥远而辽阔的外国疆土的骑士。

在这个地方,在这座桥上,伯尔尼的民众

在这场势不均力不敌的战役中,

摧毁了敌人的营盘,杀死了众多士兵。

所以也许是我们万能的天主

保护了大熊,使它免于敌人的

公开(的袭击)和秘密的诡计。

被唤起的骄傲和自信的声音回响在这些战争歌曲和回忆中。1375年圣诞节那一周在布特提舒尔茨、延斯和费劳布纳恩的战斗虽然没有摧毁古格勒,但从规模上看,则具有更为伟大的意义。它们重新为瑞士人与哈布斯堡家族的斗争注入了活力,把它推向了11年后在施维茨的森帕赫的大决战,在这场决战中,利奥波德被杀,哈布斯堡家族对瑞士州的统治几乎失去,尽管还要再等上一个世纪,瑞士联邦才会明确地赢得独立。作为催化剂,库西的远征在一个国家的成长过程中扮演了令人不快的角色,并非不同于黑王子在利摩日的屠杀。但如果他造成的冲突证实了普通民众在为自己的事业而战时的战斗能力,那么这个教训也只适用于瑞士,在某种程度上,只适用于佛兰德人。在14世纪循环发生的国内斗争中,像扎克雷农民起义之类的其他努力都被粉碎了。

在费劳布纳恩战役之后,库西被迫返回法国。由于利奥波德拒绝出战,他也就未能重获其继承权,也未能在一个被焚烧一空的国度,在天寒地冻的天气中,在败于普通民众之手所带来的消沉士气下,继续保持对连队的控制。像爱德华一样,像兰开斯特一样,像他那个时代的每一个侵略者一样,他出发时打算在没有供应链的情况下靠那个国家供应粮草,所以他的结局也没有什么不同。历史令人沮丧的重复从未像在古格勒战争中那么明显。正如在中世纪那样,当变化的步伐缓慢沉重时,习惯便具有特别顽固的掌控力。

1月的阿尔萨斯出口被饥饿和寒冷所缠绕。人员在半途坠落,或是遭到遗弃,饥饿的马匹被留下来任其死亡,马具和盔甲也被抛掉。强壮的人继续四处劫掠。城市关起城门以对抗掠夺者,一次,在圣母马利亚的帮助下,又给侵略者增加了一次失败的羞辱。阿尔特基克(Altkirch)市民决心与一支正准备发起进攻的古格勒部队拼死一战,就在他们在城墙上等候进攻信号时,夜空突然被一道北极光似的五颜六色的光芒所照亮。大受鼓舞的市民相信,那是他们的保护神圣母马利亚在显示自己对他们的支持,于是他们向来犯者发起了冲锋。上天的干涉对敌人施加了同等但相反的影响,它令古格勒们闻风丧胆,溃不成军。

再往后,在距利奥波德位于布赖萨克的城堡一日骑乘距离的华砾旺,库西和奥地利公爵们于1月13日签署了一项条约。根据条约,奥地利公爵们将已故的尼道伯爵的包括布伦在内的封邑割让给库西,作为回报,他放弃了自己的其他要求。库西在撤退道路上是否仍然是种足以促成这种安排的威胁,这种安排是否曾作为他离开的代价在此之前就一直在讨价还价,历史上没有相关的记录。不管怎样,他没有空手而归。[3]连队在1月和2月拖拖拉拉地回到法国。库西成功地将他们保留在法国境外将近6个月,比杜·盖兰克1365年带他们去西班牙的时间要长。

国王查理于2月迅速任命库西以及桑谢元帅(Marshal Sancerre)和克利松的奥利维尔,还有其他几个曾效命于古格勒的骑士,去统管与其已在香槟地区再行劫掠的前同盟的作战行动。库西之主这位“带着两个最低级爵士和家中的7个侍卫的方旗武士”和桑谢元帅都各有200名重甲骑兵,克利松则有100名,他们受国王的雇用,“在刚刚从德国边境返回的情况下”,前去领导“几场战役”。很明显,他们成功地施加了压力。到3月,布列塔尼连队重新出现在罗讷河沿岸,5月,教皇雇用他们去意大利重新开战。

英法在布鲁日的和平会谈于1375年12月再次启动,在场的有公爵、红衣主教、骑士统帅杜·盖兰克以及其他大人物,它让自己消耗在更多的法律义务、更多的展示、比武大会、庆祝活动和宴会中,甚至吸引了比前一次会谈还要多的人,直到某种传染病压制住了它的愉悦之情。当查理要求爱德华为战争造成的破坏做出赔偿时,有关疆域和主权的争论变得更加错综复杂。除了将休战延长一年外,未达成其他任何协议。现在迫切希望得到“持久和平”的查理又一次想到了库西之主,他与英格兰的关系“使他成为在两位国王间斡旋和平的恰当人选”。

在库西远征奥地利的时候,不安分守己的伊莎贝拉像往常一样回了娘家,在丈夫出发前的几个月便离开了法国。从英王爱德华源源不断地给她的各种礼物、拨款和津贴来判断,她仍在对自己的父亲施展魔力。如今,在其老朽之日,爱德华同样拜倒在一位美丽而粗鄙的情妇艾丽斯·佩勒斯(Alice Perrers)的石榴裙下,他把已故王后的礼服和珠宝都给了她,她曾在前往一次比武大会的途中,顶着“太阳女士”(Lady of the Sun)的名号,坐在一辆凯旋的双轮战车上,耀武扬威地走过伦敦城。伊莎贝拉在前次的来访中未曾与她母亲的代替者在宫中共居一室,但这一次,孝顺的情感战胜了她的踌躇,也有可能还怀着对慷慨赠予的期望。国王支付了她的债务和开销以及仆人的工资,并批准宽恕3个她居间调停的互不相干的罪犯,包括一个因杀死别人的仆从而“破坏和平”的人。历史记录没有说明为什么她会对此感兴趣。“国王亲手”送给她一件带兜帽的礼服,它用深红色布料依照嘉德骑士团的礼服式样制成,“兜帽和袖子用毛皮制成,里子衬以貂皮”;圣乔治日(St. George’s Day)她又得到了第二件同样的礼服;在圣诞节,她和女儿菲莉帕各自得到了一件貂皮缀边的天鹅绒礼服。(玛丽,作为库西领地的女继承人,留在了法国。)

作为英王爱德华的外孙女儿,8岁的菲莉帕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在4岁时便与当时10岁的第九世牛津伯爵罗伯特·德维尔(Robert de Vere)订了婚。作为这种联盟的结果,她有了牛津伯爵夫人的头衔,与她的母亲一道分享着垂暮之年的国王的慷慨赠予。新年到来时,爱德华给了伊莎贝拉一整套的礼拜堂陈设和两副马鞍,一副用绣着金色紫罗兰的红色天鹅绒制成,另一副饰以用金子和铜制成的太阳。她在温莎城堡打猎,与12位分别得到了国王赠送的装饰性弓箭的女士一起射箭,所以毫无疑问,当她于1376年1月在库西从阿尔高返回之际回到法国时,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到4月,她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打算再次回娘家。那个月,库西请求法兰西国王允许他与妻子一起拜访英格兰。

自从他从阿尔高回来时起,库西的朋友们便一直在催促他完全成为法国人。按照傅华萨的说法,他们认为,如果到了必须做出选择之时,他不一定非得失去他在英格兰的土地,因为英格兰国王不可能期望他放弃自己更广大的法国领地,尤其是因为他“从名字、血统、纹章和出身”来说都是个法国人。库西知道自己深受法国国王的尊重,并且对他资助自己的奥地利远征充满感激之情,而且,毫无疑问,万一重新开战,他无望再次抽身事外,艰难地保持中立,所以库西即将做出决定。但是,他首先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拜访中,解决他的英格兰土地和税收问题。他的英格兰妻子,从她对家的无衰竭的依恋来看,肯定一直在积极地反对他放弃她的国家。不过,既然她的丈夫接受了新的任命,那么那个选择在他脑海中应当十分清晰。

“鉴于他被认为是最聪明和最谨慎的贵族之一……在他身上你看到的是至极的善良和至极的忠诚,所以给他的命令是:‘库西之主,国王及其御前会议的意向是,你属于我们法兰西,你可以在与英格兰人谈判时帮助我们,为我们提供意见。因此我们要求你,正如你知道如何去做的那样,你要隐蔽而睿智地完成这次航行,你要从英格兰国王和他的御前会议那里了解在他们与我们之间可能达成的和平条款。’就这样,他匆匆踏上了航程。”

[1] Niederlage der Gügler,德语,意为古格勒的挫败。——译者注

[2] 伯尔尼历史博物馆(The Historical Museum of Berne)将这面旗帜描述为原旗的15世纪的复制品。伯纳德·奥塞恩(Bernard Aucien)认为,它也许是在1388年被斩获的,当时瑞士人收复了在阿尔高战役结束时被割让给库西的尼道。

[3] 根据瑞士的资料,这次割让直到10年后才履行,当时,利奥波德想要得到库西对他与瑞士人在导致森帕赫战役的斗争中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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