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咏史怀古诗风格分期研究
赵胜[青岛大学文学院, 山东青岛266071]
摘要:白居易作为中晚唐一位杰出的诗人,一生创作了82首咏史怀古诗,然而学界对其咏史怀古诗研究较少。笔者拟在整理白居易的咏史怀古诗的基础上,根据白居易的生平及其诗风的变化来对其咏史怀古诗做分期研究。
关键词 :白居易 咏史怀古 风格 分期
白居易现存诗2740首,其咏史怀古诗共82首(笔者据《白居易全集》统计,丁如明、聂世美校点,上海古籍出社1999年版)。历来对白居易其人其事曾有许多分期研究,而且观点多有不同,曹磊在《白居易创作心态研究》(山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中,详细综述了各种分期情况,此处不再赘述。笔者综合各种资料研究发现,曹磊将诗人的思想分为前中后三期是很有道理的,故笔者亦从此说法,将白居易的咏史怀古诗分成前中后三个阶段来研究。在不同的阶段、不同的生活和社会背景下,白居易有着不同的思想和创作心态,因此在咏史怀古诗中所传达的思想也会不同,有必要对其咏史怀古诗做分期研究。
一、白居易前期的咏史怀古诗——沉郁雄劲的忧患之歌
白居易前期的咏史怀古诗主要是从贞元四年(788)《王昭君二首》的创作开始,时年17岁。德宗建中四年两河兵乱,白居易几经战乱而离家远游,年少的他耳闻目睹天下丧乱,从小便励志拯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满面胡沙满鬓风,眉销残黛脸销红。愁苦辛勤憔悴尽,如今却似画图中”(《王昭君二首》其一),借王昭君被胡沙摧残以至于面目全非的典故来表达诗人对百姓所遭罹难的感慨,昭君如此姣好的容颜尚且如此,更何况天下苍生呢!“汉使却回凭寄语,黄金何日赎蛾眉?君王若问妾颜色,莫道不知宫里时”(《王昭君二首》其二),诗歌继续深入,传达了诗人渴望大唐中兴的美好夙愿。
《渭上偶钓》作于元和六年(811),时白居易四十岁,母陈氏卒,丁忧退居。诗人于渭水垂钓,记起昔年太公望,“昔有白头人,亦钓此渭阳。钓人不钓鱼,七十得文王”(《渭上偶钓》),从而感慨自身,希望早日回归朝廷,为皇帝建言。此时的白居易虽情不得已,也还是以积极乐观的心态来面对,诗人仍然自言“兴尽钓亦罢,归来饮我觞”(《渭上偶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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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退居下邽期间,白居易创作了著名的《效陶潜体诗十六首》,写出了对人生的思考。其效法陶渊明,在山村中饮酒闲乐,“吾闻浔阳郡,昔有陶徵君。……其他不可及,且效醉昏昏”(《效陶潜体诗十六首》),字里行间也夹杂着诗人的无奈,只好饮酒聊以度日。“楚王疑忠臣,江南放屈平。……兀傲瓮间卧,憔悴泽畔行”(《效陶潜体诗十六首》),想到屈原被楚王放逐,刘伶被弃于山林,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刘伶买醉竹林,屈原却是“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这让诗人更加矛盾,虽然明白“彼忧而此乐,道理甚分明”(《效陶潜体诗十六首》),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仕进之心。
前期的咏史怀古诗主要还是期望着积极用世,而笔者在此从咏史怀古诗中所探究的诗人当时之思想,并非全如前人所说的理想丰满、斗志昂扬,而是我们恰可以看到诗人内心的另一面。通过以上分析可知,前期白居易的咏史怀古诗风格应该是沉郁雄劲、满怀激情而关心民生疾苦的。
二、白居易中期的咏史怀古诗——矛盾彷徨的悲慨之音
中期以元和十年白居易被贬江州司马为界,直至大和三年自请外放为止,《读史五首》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之作,深刻反映了白居易中期屡遭贬黜、心境沉浮、徘徊矛盾的心态。
元和十三年迁忠州刺史,白居易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然而险恶的仕途再次挫伤了白居易的希望,希望的产生和破灭不过一瞬间,诗人内心更加挣扎与绝望,曾经的壮志在几度仕宦浮沉中消磨殆尽。“楚怀放灵均,国政亦荒淫。彷徨未忍决,绕泽行悲吟。汉文疑贾生,谪置湘之阴。是时刑方措,此去难为心。士生一代间,谁不有浮沉。良时真可惜,乱世何足钦。乃知汨罗恨,未抵长沙深。”(《读史五首》其一)诗人再次想起屈原和贾谊,先贤的境遇比自己更加悲惨,一方面是对屈子、贾生的同情以及与他们同病相怜的无奈;另一方面也借古抒怀,感慨自己身世之悲。屈原作《离骚》,徘徊江畔,正与此时的白居易相似。面对人生道路的选择,自己是该继续曾经的济世之志还是就此退隐,仍然无所适从。《读史五首》其二则以司马迁和嵇康身陷囹圄作比:“马迁下蚕室,嵇康就囹圄。抱冤志气屈,忍耻形神沮。当彼戮辱时,奋飞无翅羽。”喻自己想要奋进却苦于“无翅羽”,诗人通过对历史的深刻沉思,想到黄绮、巢许等隐士,不禁萌生退意。当然此时的白居易内心仍然在挣扎。
可以说此时白居易仍然怀着报国救世的志向,只是心境有所变化,体现在咏史怀古诗中,则是诗人的自我解脱。因此,这一阶段的咏史怀古诗总体风格是悲慨彷徨的,诗中增加了更多对古人的追忆,更深切地透漏了诗人的身世遭际之悲,以及在悲慨中蕴含的人世和出世的矛盾心态。
三、白居易后期的咏史怀古诗——超然闲适的退隐之思
后期是从大和三年白居易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到会昌六年诗人逝世为止的十七年时间。大和三年,诗人五十八岁,可以说已近花甲之年。白居易罢刑部侍郎,迁往东都洛阳,从此过着半隐半仕的生活。此时,白居易已然看透了世间百态,最终转向独善其身。大和四年所作《思往喜今》:“忆除司马向江州,及此凡经十五秋。虽在簪裾从俗累,半寻山水是闲游。谪居终带乡关思,领郡犹分邦国忧。争似如今作宾客,都无一念到心头。”可以说这是诗人对人生的阶段性总结,从此以后,终于可以打开心扉与山水相伴。世事依然纷乱,诗人仍然关心着民生,却已不再掺杂自己的人生之悲。从诗中可以看出,此时的诗风已经趋向闲适,初期那种沉郁雄劲的风格逐渐消弭。自大和七年到会昌元年,白居易长期居于洛阳,诗人的心境也在品读书籍中逐渐豁然开朗,开始接受老庄等逍遥隐逸的思想。
“言者不如知者默,此语吾闻于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缘何自著五千文。”(《读老子》)“去国辞家谪异方,中心自怪少忧伤。为寻庄子知归处,认得无何是本乡。”(《读庄子》)此时诗人终于闲暇,不只是职务的空闲,更在于内心的幽静,故而于闲适之中读书品茗,享受天伦之乐,读读老子和庄子,开始理解道家的逍遥隐逸思想。
大和九年,白居易作《咏史》:“秦磨利刀斩李斯,齐烧沸鼎烹郦其。可怜黄绮人商洛,闲卧白云歌紫芝。彼为菹醢机上尽,此作鸾凰天外飞。去者逍遥来者死,乃知祸福非天为。”诗人将李斯与黄绮作比,李斯兢兢业业为大秦帝国之基业奋斗终生,终了却晚节不保;而黄绮闲云野鹤,歌舞逍遥一生。白居易此时更希望能做鸾凰翱翔天外,认清了现实,祸福由天。正如大唐王朝日渐衰微,地方割据势力日渐做大,自己却无法挽回;好友相继离世,而自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