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任人宰割”到“站起来了”
一百年以前,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的时代,恐怕是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上最黑暗最悲惨的时代。只举1898年为例:
德国强占山东胶州湾,“租借”99年。
俄国强占辽宁旅顺大连,“租借”25年。
法国强占广东广州湾,“租借”99年。
英国强占山东威海卫与香港新界。前者“租借”25年,后者“租借”99年。
那是任人宰割的时代,是有亡国灭种的危险的时代。
今天,一个世纪以后,中国人站起来了。
这是千千万万人努力的结果,是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创造出来的,在20世纪人类历史上可能是最重要的,影响最深远的巨大转变。对这巨大转变作出了巨大贡献的有一位长期以来鲜为人知的科学家:邓稼先。
邓稼先与奥本海默
抗战开始以前的一年,1936年到1937年,稼先和我在北平崇德中学同学一年。后来抗战时期在西南联大我们又是同学。以后他在美国留学的两年期间我们曾住同屋,五十年的友谊,亲如兄弟。
1949年到1966年我在普林斯顿高等学术研究所工作,前后十七年的时间里所长都是物理学家奥本海默。当时他是美国家喻户晓的人物,因为他曾成功地领导战时美国的原子弹制造工作。高等学术研究所是一个很小的研究所,物理教授最多的时候只有五个人,包括奥本海默,所以他和我很熟识。
奥本海默和邓稼先分别是美国和中国原子弹设计的领导人,各是两国的功臣,可是他们的性格和为人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他们走向了两个相反的极端。
奥本海默是一个拔尖的人物,锋芒毕露。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在德国哥廷根镇做波恩的研究生。波恩在他晚年所写的自传中说研究生奥本海默常常在别人做学术报告时(包括波恩做学术报告时),打断报告,走上讲台拿起粉笔说“这可以用底下的办法做得更好……”。我认识奥本海默时他已四十多岁了,已经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了,打断别人的报告,使演讲者难堪的事仍然不时出现,不过比起以前要较少出现一些。
佩服他、仰慕他的人很多。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少。
邓稼先则是一个最不要引人注目的人物。和他谈话几分钟就看出他是忠厚平实的人。他诚真坦白,从不骄人。他没有小心眼儿,一生喜欢“纯”字所代表的品格。在我所认识的知识分子当中,包括中国人和外国人,他是最有中国农民的朴实气质的人。
我想邓稼先的气质和品格是他所以能成功地领导许许多多各阶层工作者为中华民族作了历史性贡献的原因:人们知道他没有私心,人们绝对相信他。
“文革”初期他所在的研究院(九院)成立了两派群众组织,对吵对打,和当时全国其他单位一样。而邓稼先竟有能力说服两派,继续工作,于1967年6月成功地制成了氢弹。
1971年,在他和他的同事们被“四人帮”批判围攻的时候,如果别人去和工宣队、军宣队讲理,恐怕要出惨案。邓稼先去了,竟能说服工宣队军宣队的队员。这是真正的奇迹。
邓稼先是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所孕育出来的有最高奉献精神的儿子。
邓稼先是中国共产党的理想党员。
我以为邓稼先如果是美国人,不可能成功地领导美国原子弹工程;奥本海默如果是中国人,也不可能成功地领导中国原子弹工程。当初选聘他们的人,钱三强和葛罗夫斯,可谓真正有知人之明,而且对中国社会,美国社会各有深入的认识。
“我不能走”
青海、新疆、神秘的古罗布泊、马革裹尸的战场。不知道稼先有没有想起我们在昆明时一起背诵的《吊古战场文》: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稼先在蓬断草枯的沙漠中埋葬同事,埋葬下属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心情?
“粗估”参数的时候,要有物理直觉;筹划昼夜不断的计算时,要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