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三年整改后,阿里悄悄向老对手腾讯递上一根橄榄枝。
8月30日,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在官网宣布,该部门督导阿里巴巴集团控股有限公司完成三年整改。
该部门指出,从核查和评估情况看,阿里巴巴集团按照《行政处罚决定书》《行政指导书》要求,全面停止“二选一”垄断行为,严格规范自身经营行为,认真落实平台主体责任,健全企业合规管理制度,提升平台内商家和消费者服务水平,合规整改工作取得良好成效,网络零售市场环境得到改善,公平竞争秩序有效恢复,市场发展空间不断拓展,平台间竞争活力明显提高,平台经济发展质量和营商环境持续优化。
阿里随后回应称:“对于阿里巴巴而言,这是一个新的发展起点。未来,我们将继续立足创新,坚持合规经营,加大科技投入,推动平台经济健康发展,为社会创造更多价值。”
与此同时,阿里正在再度推动互联互通,冲在前面的是主打下沉市场的淘特。
近日,不少用户注意到,淘特APP新增支持微信支付,下单时可跳转至微信支付界面,支付完成后再跳回淘特,使用体验与正常的第三方支付服务无异,而非别扭复杂的扫码支付、发送链接请他人代付等。
淘特客服人员对此表示,微信支付能力正在逐步开放中;用户能否使用这一功能,以下单页面信息为准。
作为淘系电商的下沉市场主攻手,淘特上线于2021年5月,早期曾获得阿里集团的大力支持,年活跃消费者超3亿。
但由于长期亏损,再加上阿里集团层面的大幅变动,淘特过去两年多的发展并不理想,声量比前几年差了不少,甚至传出“淘特回归淘宝”的说法。如今,淘特尝试接入微信支付,或许是希望通过增加支付工具,触达支付宝之外的长尾人群。
但这一举措能否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并不是关键;阿里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加速向腾讯开放,而腾讯会不会投桃报李,更具韵味和想象空间。
两大互联网巨头曾经常年互相征伐,直到2021年下半年,才开始在外界舆论和监管压力下相向而行,逐渐将自身能力和资源开放给对方。
如今复盘这场影响深远的“互联互通”,阿里和腾讯尽管有不少口舌之争,但也都做出了不少让步。
目前,阿里麾下的饿了么、优酷等垂直服务均已接入微信支付,淘系电商也在逐渐开通;腾讯则大幅调整微信的外链政策,用户点击链接即可跳转至淘宝天猫等APP,并向阿里开放了微信广告营销服务。
不过,两大巨头的互联互通仍然未竞全功。例如,用户仍然不能直接把淘宝天猫的商品卡分享至微信聊天,而淘天小程序也尚未得到微信放行。相对应的,大多数用户仍然无法在淘宝天猫丝滑使用微信支付。
另一方面,与三年前相比,阿里腾讯如今面临的长期挑战只多不少。通过淘特开通微信支付投石问路,开启新一轮互联互通,除了给淘特带来新用户,也更有可能实现双赢,并推动两大巨头继续朝着“竞合”前行。
A
从2013年起,阿里和腾讯在日益升级的对抗中互相封锁,特别是淘系与微信的人为割裂,导致网购用户只能复制粘贴如同“火星文”的淘口令,艰难辗转于两大巨头的生态牢笼中。
直到八年后,在打破垄断的时代风向面前,两大阵营之间的高墙才开始瓦解。承受了巨大压力的阿里腾讯,终于启动互联互通。
变局首先发生在阿里的边缘地带,饿了么、优酷、大麦、考拉海购、书旗等阿里系APP先后接入微信支付。彼时阿里对此回应称,希望“与其他平台一起面向未来,相向而行”。
不久后,阿里彼时的“当红炸子鸡”淘特也迈出关键一步,上线“微信扫码付”。
阿里集团副总裁汪海彼时表示,在直连微信支付进展缓慢的背景下,淘特启动了微信扫码付项目。“在没有互通前,先用扫码付的方式完成支付,哪怕这种过渡方式就存在几周或者几天,我们也希望直连微信支付不要等待太久。”
然而,直到今天,淘特依然没能全量接入微信支付。
进入2022年,阿里继续扩充互联互通场景。这年2月,淘宝再次开放微信支付内测,部分用户在淘宝支付时,可以选择“微信扫码付”和“去微信找朋友帮我付”两种方式。半年多厚,支付宝开始支持通过生成并扫取二维码,给微信QQ好友转账。
另一边,腾讯也在向阿里徐徐打开大门,最引人关注的自然是微信放松电商外链的管制。
早在2021年9月,微信就宣布将分阶段、分步骤实施新的外链管理措施。两个月后,靴子终于落地:用户在私聊窗口中将可直接访问外链;同时将在群聊场景下,试行开放电商类外部链接直接访问功能。
与此同时,腾讯也在尝试拧开流量阀门,在微信场景与阿里展开广告营销合作。
就在微信有条件放行电商外链的同一年,腾讯视频、腾讯新闻、QQ系的广告流量接入阿里妈妈(阿里旗下的商家营销平台)。淘系商家可以更方便地从腾讯流量池淘金。
合作三年后,双方于2023年扩大合作,允许商家通过阿里妈妈,在微信视频号、朋友圈、小程序等投放广告,并直接跳转至淘宝天猫商家店铺、商品详情页、淘宝直播间等。
阿里各业务开通微信小程序,同样备受关注。
阿里曾有高管表示,多项业务申请开设微信小程序,却迟迟未能成功。直到2022年10月,功能简单的“天猫超市小铛家”小程序上线,让外界看到了阿里布局小程序的曙光。半年多后,“天猫优品”小程序赶在618电商大促前上线,更是激发了淘天在微信卖货的想象。
不过,上述两款小程序并没有长期运营下去,如今已经无法搜到。阿里借助小程序汲取微信用户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除此之外,阿里至今没有全面接入微信支付,而微信也并未允许用户从淘天直接分享商品至私聊、群聊等场景,而这也是用户吐槽最多的两个使用场景。两大巨头推进互联互通近三年后,核心场景的人为障碍依然醒目。
B
在2021年下半年开启的互联互通浪潮中,外界因素是两大巨头相向而行的主要推动力。双方打破壁垒、资源互通的需求,并不像今天这样迫切。
彼时,阿里虽然承受着拼多多的巨大压力,用户规模的领先优势不断缩小乃至被反超,但绝对用户增量并不低。2022财年(截至2022年3月31日),阿里年活跃消费者达13.1亿人,年度净增1.77亿;其中中国市场消费者净增1.13亿。
淘特的飞速增长尤为引人关注。身处拼多多擅长的下沉市场,淘特依然在上线18个月后,实现年活跃消费者超2.4亿,连续三个季度增长均超4000万。
同时,阿里营收也保持较快增速。2022财年,阿里营收超8500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19%。
腾讯彼时的处境与阿里类似,虽然强大的挑战者站在门外,但大体上依然繁花似锦。
2021年的腾讯,最大对手自然是抖音。在微视折戟沉沙后,腾讯面临错失短视频时代的风险;所幸微信拿出了视频号,并以空前力度予以推广。根据视灯研究院《2021年视频号发展白皮书》,这一年视频号DAU(日活跃用户)超5亿,相比前一年猛增79%。
另据腾讯新闻《一线》报道,截至2021年2月,抖音(包括极速版和火山版)DAU峰值约为7亿,均值为6亿。视频号与抖音的活跃用户规模差距不算很大。
至于收入,2021年腾讯游戏收入达1743亿元,相比上一年增长12%。考虑到彼时特殊的市场环境,腾讯游戏这张成绩单并不算差,而《王者荣耀》《和平精英》《PUBG Mobile》等旗舰手游也尚未显露疲态。
主营业务“岁月静好”,阿里腾讯缺乏动力向老对手张开怀抱。但三年过去,两大巨头均面临更多挑战;再度推动互联互通,从对方长板中寻求增量,再度摆上了阿里腾讯的牌桌。
阿里在电商业务走出价格战和片面“仅退款”泥潭后,依然处于恢复期,需要找到更多增长动力。
2025财年第一季度(自然年2024年第二季度),阿里集团收入同比增长4%,其中淘天集团收入同比下滑1%;净利润同比下滑27%;不按美国通用会计准则,净利润同比下滑9%。
阿里要想回归较快速度增长,从生态之外引入更多消费者是基本动作之一。淘特过去一段时间面临不小的压力,如今试水接入微信支付,理论上可以降低支付门槛,触达那些没有安装支付宝的长尾用户。倘若效果良好,阿里其他业务——如淘宝、天猫——或许也会效仿。
另一边,腾讯核心的游戏业务刚刚恢复增长。2022~2023年间,这块业务的收入基本停滞;今年第二季度,腾讯游戏在本土和国际市场收入分别达到人民币346亿元、139亿元,均同比增长9%,重回增长轨道。
但挑战仍然存在。第二季度,腾讯三大业务板块中,只有网络广告保持了两位数百分比的同比增速,相比去年同期增长19.5%至299亿元,大幅领先于增值服务的6%,以及金融科技及企业服务的4%。
针对以微信支付为核心的金融科技业务,腾讯在电话会议上披露:支付交易笔数持续以两位数百分比增长,但平均交易额下降。在此情况下,将微信支付接入淘系电商,有助于腾讯获得更多高价值消费者,提高交易额,进而带动整个金融科技板块的增长。
C
阿里向腾讯小范围开放支付场景,是互联网巨头从竞争走向竞合的又一个注脚。
新BAT——字节、阿里和腾讯一度在互联网各个领域展开激战,并筑起壁垒,试图隔离用户。但随着内外环境的变化,坚守“山头”不再可行,大公司之间的合作越来越密集。
其中最典型的,当属腾讯与字节围绕游戏的“世纪和解”。
五六年前,字节一度大举布局游戏业务,兵锋直至腾讯腹地。腾讯则围绕游戏直播权展开反击,针对抖音主播的“盗播”行为频频发起侵权诉讼。
2018年之后的大多数时间里,腾讯和字节都把对方视为最大敌手,广告投放等商务合作基本断绝。但2023年以来,腾讯悄悄恢复了在抖音、西瓜视频等平台上的买量,为《重返帝国》《火影忍者》等自家游戏导流;抖音并未阻止腾讯的一系列动作。
到了今年初,字节从游戏领域大规模淡出,不再对腾讯构成直接威胁。相对应的,腾讯基本停止起诉抖音,允许张大仙等腾讯游戏头部主播“跳槽”抖音,还开放了《王者荣耀》《和平精英》等游戏的直播授权。
从最新财报来看,腾讯从这场和解中受益颇多,而抖音也进一步稳固了在游戏直播领域的龙头地位,并扫除了潜在的侵权风险。
阿里与腾讯之间的互联互通也在增多。
今年1月,阿里旗下的二手电商平台闲鱼上线微信小程序,并支持微信支付。一个月后,不少用户注意到,淘宝开始支持微信支付;淘宝方面回应称,目前进针对部分用户、部分商品开放,未来将逐步覆盖所有用户。
到了3月,“微信能用钉钉开会了”话题冲上微博热搜。用户无需下载钉钉APP,就能在微信内加入钉钉会议。如今,淘系电商大将淘特小范围支持微信支付,将两大巨头的合作又往前推进了一小步。
三大巨头频繁互送秋波,揭示了中国互联网的新趋势:现实的商业利益取代长远的格局竞争,成为大公司的主要考量对象。
近些年,字节、阿里、腾讯等不再投入重金争夺细分赛道,而是把更多资金和资源投入到自己的主业。即便面对AI大模型这样的划时代技术,巨头的重心也是自行发展,同时适当投资外部创业者,而非挥舞支票簿买下明星公司。
相对应的,新BAT对于流量变现效率的要求越来越高。以游戏为例,字节大规模缩减游戏业务,转而与腾讯合作,以赚取广告费。而腾讯在推广新游戏时,也更多把预算放在抖音而非自家平台,以期获得更高投入产出比。
如今,阿里和腾讯也面临类似的局面。淘系电商天然存在从站外引流的需求,而微信流量池是必争之地。腾讯则需要在广告之外,给微信找到更多高客单价的变现场景,但微信小店刚刚上线,距离发展壮大还有很长的路。把流量卖给阿里,是最容易的解决方案之一。
三年前,阿里腾讯半主动半被迫地进入了互联互通的棋局,却进展不大。如今,棋局本身没有太大变化,两位“棋手”却有了更多理由主动出击,寻找更大范围的和解与合作。
参考资料:
字母榜,《阿里终于挖到微信金矿》
字母榜,《绕开《原神》,腾讯走回老路》
新京报,《互联互通迎新进展!淘特新增微信支付,记者实测成功支付下单》
听筒Tech,《淘特“阵亡”》
IT时报,《微信支付悄悄走进“淘宝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