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的寒
人生里有两场彻骨的寒,一场在冬天,另一场也在冬天。 北国的冬没有秋来的美,可能也因个人不甚喜爱轰轰烈烈的事物的缘故,那样干冷的日光,比较南方垂柳上挂着的残余的暖意,到底相差几分。在没有风的日子里,一个人彳(chì)亍(chù)着。远方是枯黄的干草,直愣愣立在很高很高的青天底下,看起来执拗而愚笨。 风来时便教人愁了,不似南国悄声细语的凉爽吹拂,这里仅有的是那种声尖且细长的风,霎时间从街那头刮来,袭到颊上是又苦又涩的感觉。到剧烈的时候,更至于裹挟着凋敝的黄叶的喑哑的哭声,还有各种沙尘以及小冰碴子,含含糊糊地粘在风里。行人尤是怕这种风的,对于那种彻骨,北方人是很有体会的。不论披多厚围巾,裹多少棉衣,它仍能迅猛地杀入体内,好似利刃在骨上刻字般,又痛又痒。 到了年前,雪就降下来了。据说南方的雪是轻盈似柳絮一般的,北国便不同了。北国的雪总是在傍晚才开始下,起初也是零星地散落着,风一夹紧,它便顺着一个方向,稠密地飞旋下来。雪是大片的鹅毛状,几乎看不出六边形的本体,它被寒风攒得又宽又厚,还有着尖利的角儿。北方的雪很白,是那种透着寒光的颜色。大约是被冻住的缘故,还隐约带着一点儿冰的透明。这种透明在街边的孤灯下化作一盏离愁,照亮着一段寒冷。有雪的夜通常月色是亮的,月色与雪色之间,还有说不清的第三种角色,在光影的交错里涌动着。 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场雪,大约是在十年前。那是下得很猛的一场,一觉醒来,便是文人笔下的雪国了。天地之间只白花花一片,并看不到别的颜色。想到父亲拉了我的手,在院子里堆雪人的事情。那时父亲尚还年轻,院里也有同岁的孩子,我们忙碌而欣喜地将一个四季轮回的期待团进洁白的梦里。雪的触感是松软而冰凉的,徒手捏完会留下明显的红肿。雪后是很静的,等待白毯逐渐褪去的日子里,那种异常的安宁,是格外神秘的。它仿佛顺着远方的路径游走,恍惚间竟能听见千年前空谷的余音。 那场彻骨的寒来得快,去得也早。只消两三天,冰雪便看不见了。再过半月,冬天的影子里已然开始透着暖意了。这样的寒冷,是让人欣喜而易于接受的。毕竟,生命之间的细微的关怀,都足以让一个人不再寒冷。再者,冬日的景象虽说带着破败,但也是不失华丽的。那时年龄尚小,而后回首,那年冬雪倒也确如毛泽东笔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绮丽壮美了。 但人类却是这样的无助了,即使能够抵御彻骨的第一场寒冬。当那场来自寒冬的风昂首阔步地走近生命,亲友们的谈笑,已然不能成为阻挡它的理由了。世间太过残酷,不留给一个人一丝多余的温暖与关怀,于是即使想要分摊给彻骨中徐徐前行的另一生命,也是杯水车薪。人生来孤独,这话在人生的冬天里是十分相符的。比起一些往事,雪中藏匿着的,仿佛也不止一个寒风吹彻的冬天。那样的雪,我只见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