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大新《第二十幕》中的女性形象
摘要:周大新的《第二十幕》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其中盛云纬、顺儿、曹宁贞的形象最为闪光,她们受传统文化的影响而折射出善良、宽容、无私奉献的品质,同时又受各自个性特征的影响而表现出或孤傲、或柔顺、或纯真的不同亮点。周大新对这些饱受苦难的女性的悲剧命运做了细致而全面的刻画,并于其中着力展现了自己对美的人性的审美追求。
关键词:传统文化;悲剧命运;审美追求
初读《第二十幕》,惊讶于这个曾经获得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被誉为是一部史诗性的中国的《百年孤独》[1]的颇负盛名的文学作品怎么会写的如此粗糙。渐渐的,我才发现,确实如赵为学,易前良教授所概括的周大新仅仅是拙于写人,然而描绘人在欲望支持下向时间所作的猛烈抗击却是他的胜场[2]。它以空前的大容量及大跨度形态来传达了中国民族民间工业的苦难历程,通过对一个小城百年间世象的描摹以大手笔的史诗品格描绘了古城南阳驰名中外的尚吉利丝织业在20世纪的兴衰荣枯,且导演了一幕以百岁老人尚达志为中心的尚家五代人、晋家、栗家、卓家悲欢离合的人间长剧,形象全方位地展现了我国民族工商业20世纪的艰难困苦的发展历程。《第二十幕》之所以能够成为近年来不多见的重量级作品之一,其原因不仅体现于它在尚氏家族命运沉浮的描写中融汇了近百年中国社会频繁变动的政治、经济生活形态以及南阳盆地文化的厚重积淀,而且体现于它的人物形象的多类型刻画,尤其是人性描写的繁复与深切,使一个个异态纷呈的鲜活灵魂跃于纸上。小说从亲、友、恋、仇各类人物关系的基础上描绘了人性的多样形态,而且在一以贯之的现实主义精神烛照下,我们看到了作品中一抹恒定不变的绚丽色彩,即《第二十幕》中的一个个鲜活、丰润、饱满的女人们。作品对女性的书写并没有采取纯粹自然主义的客观态度,而是在对女性命运及其心路历程的展示中包含了对历史、文化与人性的深刻洞察[3],在尚吉利丝织业发展的发展历程中,她们扮演了举足轻重的重要角色,演绎出各自不同的生命轨迹和爱情的悲歌,把中华民族在20世纪留下的脚印以女性形象的姿态凸现了出来,闪烁着耀眼的光辉。而本选题就透过一个个女性——云纬、顺儿、草绒、宁贞的悲剧命运及精神磨难的分析上来解析周大新的审美理想与追求。
《第二十幕》中最打动人的莫过于这一群鲜活的女性人物形象,云纬、顺儿、草绒、栗丽、宁贞这几个女性人物,她们门第不同,性情各异,或爽直,或倔强,或柔顺,或孤傲,或纯真,作者在叙写她们各自的生活道路和人生命运时,多有对她们不同的灵魂艰难跋涉与人性的幽微隐曲的精彩状绘,但很轻易的能从她们身上找出来导致她们悲剧命运的的共同点是:云纬、顺儿、草绒、栗丽、宁贞——她们似乎都是为“爱”活着“,爱”就是他们生命的全部意义,他们全心全意的爱丈夫、爱家庭、爱父母子女,为了他们贡献了一生精力,如一切为爱而献身式的女子一样,她们不求回报,尽心竭力,为了爱献出自己的一切,最后却走向毁灭,她们共通的悲剧命运便是本文女性形象的探讨点。而导致她们悲剧命运的是哪些因素呢,自然有社会的、历史的、封建观念的、环境的(尚达志的为名欲而做的人生妥协,尚穹的利欲熏心和栗温宝权欲腐蚀),也有她们自己的性格因素掺杂其中。接下来从几个典型女性形象的典型特征来分析她们的悲剧命运。
一、盛云纬——坚强重情义而渴望爱情的封建旧式女人
本部作品着墨最多,串连始终的就是盛云纬。她的闪光点是坚强而又重情义。云纬的命运历程尤为复杂多变,如文首所展现的“瞎说,娘,我的高兴还在后头里,我一生都会高兴,你想,我和达志结了婚,俺俩天天相守在一起他亲我爱,我们还不要高兴一辈子?”她本来是一个样貌美丽,心地单纯善良,渴望和自己心爱的人幸福生活的单纯小女人,却阴差阳错没有嫁给自己爱的人,而由于一次偶然的外出,在梅溪河被五十多岁的晋金存碰到,接着以权势收为三房,永舍爱人,自此她开始怨恨命运的不公,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如文中云纬被强娶时的心理活动“你个花言巧语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个守财奴!从今往后你就跟着你爹妈抱着绸缎过日子吧!我一辈子不想再见到你!我过去算是瞎了眼,竟然看上了你这个守财奴!我是多么傻呀,我还以为你会拿我心肝宝贝,可实际上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不会说话的丝织机……”字字血泪,满含被背叛后的控诉,她的仇恨无人可解,是晋金存掳掠她来,“可他掌握着生杀大权,动不得,她也动过决断一切的念头,可是杀晋金存,她怕自己跑不掉,娘也难逃劫难”;而尚达志又把家族名誉看的比一切都重要,根本指望不上,于是作为封建旧式女人的不敢决断一切和封建旧秩序作斗争的特征体现出来。虽然属于封建文化的顺应天命在,却丝毫无损于她的坚强,在她被嫁晋金存,晋府被栗温保所占而沦为仆人,甚至得知自己于理不容的怀了尚达志的孩子时,她都没有绝望,失去生活的斗志,而是勇敢的面对磨难找出解决方法:与晋金存虚与委蛇,安分守己伺候草绒,嫁给老黑,一步步坚强的活下去。
虽然仇恨暂时蒙蔽了她的眼睛,可她终究是善良重情义的,所以才会在为泄恨打了草绒之后却因内疚而抱孩子上车,也在晋金存想要以草绒母女为饵抓栗温保时护下她们,她其实从未动过害人的念头,她只是因为命运对她不公要找一个发泄口,所以便对她们展开了并不严重的伤害。甚至对于她最看重的爱情,在她摆脱晋金存的纠缠可以与爱人共结连理时,她却“一连几夜睡不好觉”“她知道老黑是多么看重自己、看重这个家”“说他对你不好?不能!……”“说他对孩子不爱?不能!……”“说他邋遢、窝囊?不能!……”“说他懒惰?更不能!……”“说他脾气暴躁?你说的出口?他什么时候对你高声吆喝过一句?……”一次次的挣扎纠结于自己的决定,最终还是因对老黑的情义而又一次失去梦寐以求的机会。及至于在老黑死后,她几次想搬到尚家去和尚达志结婚,不是因为达志,就是因为儿子,不得不违心地作罢。
在许多人看来云纬的一生是圆满的,儿孙满堂,颐养天年,殊不知她这一生最在乎的是她的爱情,不管是她由百里溪村的农家织女,到南阳府通判大人的三姨太,再到副镇守使府中女佣人、马夫蔡老黑的农家婆,还是最后到人民政府副市长的母亲,姑且不说这一生有多少曲折、委屈和无奈。在她长达95岁的生命中,最缺的是爱情。不仅在尚达志身上,她们的爱情是不对等,她的爱更多的是属于传统社会女性对男性的忠贞不贰,一心一意,无论处境怎样变化,嫁为人妇,沦为奴仆,还是自由之身,她一以贯之地爱着尚达志。最初被逼嫁晋金存之后,用私房钱搭救尚达志让他熬过了晋金存毁灭性的敲诈;丝厂被砸,尚达志发疯持刀独闯栗府,作了女佣的盛云纬用爱抚慰、挽救了他,又出资主持重建厂房;为了生下达志的孩子,无奈中嫁给马夫蔡老黑,过起农妇的贫苦生活;日寇攻城,盛云纬冒死送信,替尚家掩藏机器,甚至于尚家的家庭矛盾还得由盛云纬出面平息;临终之前,盛云纬又强求分管工业的儿子允许尚家私人办厂。盛云纬成了尚吉利的保护神,尚达志的精神支柱。她给予尚达志的太多太多,但尚达志却每每有负于她,她几乎没有得到爱的回报,自始至终,她不仅得到的爱少,与达志相守的日子屈指可数,要嫁给达志的愿望也最终在拖拉中未能实现。即使坚强即使重情义,一直到最后她最想要的东西还是没有得到,种种的不如意从一开始就大部分都是那个社会造就的,晋金存与栗温保所代表的“官本位”文化,人们对权力的畏惧都是云纬命运轨迹的推动力量,这是作者试图表现的盛云纬的命运悲剧。
顺儿——“跪着”的中国女性和中国母亲
对于书中的另一个重要人物顺儿,作为一个中国女性和中国母亲的代表,恐怕“活着是为了别人”是她的人生信条,她这一世都是低眉顺眼的逆来顺受,她温柔孝顺,具有绝对的牺牲精神,很好地诠释了那句话女人与生俱来的位置是在家里[4]。在了解丈夫要卖女儿后她竟然“突然扑通一生轨道了达志面前”并求道“不能卖她,她太小,要卖就卖我吧!卖我吧!看在我进了尚家从没求过你的份上,答应我吧!她长大了好给咱尚家织绸缎,我反正是个残疾人,活长活短都没大用处……”完全把自己当成尚家人站在尚家立场考虑事情,甚至没有一点正常人所以的自尊心自动自发的认为自己没什么用处。在她朴素的人生观里,家人就是一切,家庭就是人生。
她虽身体柔弱但心底善良,即使知道丈夫和云纬相爱,却毫无异心,向女儿毫无芥蒂的介绍说“盛姑姑”,之后对于在危难之中来尚家帮买的云纬也没有丝毫忌妒、不安,而是心怀感激自觉惭愧,希望她多住些日子帮帮尚家甚至求云纬和她共侍一夫,即使临死前也惦记着尚家和丈夫,不惜下跪哀求云纬和丈夫成婚扶持尚家“我死后,我求你和达志结婚吧!你们原本就是一对,只是阴差阳错,让我插进来了;这么些年,他心里其实一直还在爱着你,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还有,我死后,孩子们都还年轻,达志办织丝厂会很累很操心,他需要你来帮助,你也有帮助他的本领!再说,你和老黑在一起过日子,心里也苦,云纬姐,答应我吧!……”,丈夫是她的天空,她总是敬畏并小心翼翼的伺候丈夫,不管他是否在意尽最大的努力使丈夫高兴,平时密切注意丈夫的一举一动,把丈夫照顾的无微不至,偶然的一次丈夫发现她没有新衣要给她绸缎做最后还被她用到丈夫身上。她把家看作自己的天,自己生存的全部意义就在于照料家人,公婆丈夫说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即使不说,她也会自动自发的为家人着想,甚至怀孕牙咬为机房织布,在婆婆去世后不仅织布也独揽了所以家务活,为了家庭,她仿若是一件不知疲倦的机器,什么时候停止转动也就是她的生命终结之时,而她确实是早早就灯枯油尽的,直到最后她还在为丈夫着想,把他卖女儿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我给你把真情说出来,是为了让你明白,你要恨就恨你娘,不该恨你爹!他在这事上一直护着你,恨他有点太冤枉!我死后,你要常回来看看你爹,跟他说说话,帮他洗洗衣裤,他身边虽然有你哥你嫂,你哥心粗,不会心疼人;你嫂虽很孝顺,可她是儿媳,有些事不便做的,比如内裤脏了,你爹不会好意思拿出来让儿媳去洗,你做女儿的,就该去做这些事。娘是不久要入土的人了,你要原谅了娘就罢,不原谅了,我死后你可以不去坟上哭,也别去坟上烧纸——”让父女俩和好,处处为尚达志考虑,然而就在她结束自己并不精彩的一生时她也没有得到丈夫的爱。她的一直的隐忍宽容慈爱到最后只得来最终的丈夫一分为二的与她有一处合葬。顺儿的一辈子一直是跪着的,如果她有格言的话似乎就是那句自白“拿吧,你要喜欢什么东西,尽管从我这拿吧,我可以给你一切。”她的悲剧命运大多是由自己性格造成的,因为先天不足很自然的养成了她怯懦柔顺的性格,及至导致她在人生道路上遇事不反抗,默默承受一切,最终落得操劳一生却到底什么都没得到的结果。
三、曹宁贞——独秀一枝花的现代女性
最后阶段出现的曹宁贞则作为一个完美女性的代表成为作品的闪光点,她是作家着力塑造的完美人性的象征,是众多女性形象中最具有现代意义的女性形象,曹宁贞身上具有的女性的现代品格:勤奋、独立、敬业,颇有主见,敢做敢为,是作者对于女性形象塑造的一个比较完整的模版。她认真敬业,16岁进尚吉利丝织厂,在丝整理、织造、印染三个环节上都一如既往的干得很好;她好学,不管是尚昌盛送的《英汉大字典》等书还是函授等课程还是电脑知识,她都以一个现代女性特有的独立,对工作的热情一点点琢磨会。她由染印房一名工人,到一个会使用计算机的青年女工,再到足以折服外商的公关部主任,及其后来的出色的尽心尽力的丝织厂女厂长,她走过了一条不折不扣的女性奋斗之路,这位农家女儿,美丽、单纯、善良、智慧,她的美丽折服了许多人,甚至彼时已五十多岁的尚吉利的传人尚昌盛。但她纯洁善良正派,不仅使处级京官尚穹望而却步,连有非分之想的顶头上司尚昌盛终被感化,她守身如玉,即使未婚夫都不敢在婚前逾越雷池。她同时也拥有丰富的情感和内心,虽然她平时神情谦和,活泼调皮,但正因她具有现代女性的独立特性,不依从于男性,她在情爱的要求上更是清高,她看重男子的学识干劲,于是从起初被厂长招进厂,被送书,被培训等等的感动逐渐发展到炽热的爱情。到最后正是因为她清高的性格,她毫无疑问的选择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不归路,不惜毁掉自己的贞操名誉去引诱尚穹来挽救丝织厂,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却不仅被所爱的人误解,未婚夫也对她恶语相向,在她的身上,同样背负着几千年传统文化的沉重包袱,她不知道或者不善于用法律的武器来保卫尚吉利集团也保卫自己,走了一条与2000年前死于格子网土坛的汉代女子同样悲壮的道路,毁灭了自己,她甚至连真正的爱情都没有开始便结束了生命,最后绝望自缢[5](P8)。恰在这时,相对应的,作品中古墓断首女尸之谜破解,1800余年前东汉宛城(即今南阳)王康之女文蕊为除朝中倖臣阎耀而献身的故事,与曹宁贞舍身取义之举互为映衬,给曹宁贞之死平添了悲壮的色彩,成就了又一出悲剧命运的挽歌。
结语
作为具有相同悲剧命运的女性,云纬与顺儿都是旧式女人的代表,不管性格怎么不同,终究脱不开封建文化以家庭为上的伦理道德观,为家委屈一生;而曹宁贞则是现代独立女性的代表,她认真独立,执着追求自己的事业并有所成就,她把自己的业余时间都扑在了厂子里任劳任怨,和前两者的家庭型女性相比呈现了亮点。这一点是虽然周大新描写了同样的悲剧命运却韵致不同的原因。
盛云纬始终没能与尚达志走到一起,顺儿得到丈夫的人却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心,栗丽因政治原因不能与爱着的人结合,草绒与栗温保贫贱夫妻尚能相爱相助,一旦发达了情爱也终止了。而年轻姑娘曹宁贞连真正的爱情都没有开始便结束了生命,绫绫自小被卖做童养媳最终刚刚得到短暂的幸福就香消玉殒,容容可说是婚姻美满却因尚家丝织也丢了性命,还有尤芽,且不说没到尚家的遭遇,进了尚家门也终难逃因丝织而死的命运,这些女人